魏明燼覺得十分有趣。
早上還打算逃走的人,如今卻坐在他面前花言巧語。
魏明燼慢慢笑了,頷首道:「我定不辜負姨娘的信任。我瞧姨娘臉色有些蒼白,可是身體不適?」
「多謝公子記掛,我身子並無不適。倒是公子也要保重身子,如今老爺不在了,我和這孩子,可就全仰仗公子了。」
夕陽的餘暉落在辛禾妍澤如玉的側臉上,她脖頸纖纖,姿態溫順柔婉,宛若一枝無枝可依的藤蔓,顫巍巍探枝求他庇佑。
魏明燼卻忽的憶起昨夜,她也是這般花言巧語騙周水生的。
他眼底驀的划過一抹惡劣,順著她的話道:「那是自然,只要姨娘不作奸犯科,我定護姨娘和這孩子無憂。」
作奸犯科這四字仿若一根針,猛地扎在辛禾心上。
辛禾倏的攥緊帕子,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她仍維持著柔弱的笑意:「公子說笑了,我一個弱女子連門都甚少出,怎麼可能會作奸犯科呢!」
魏明燼不語,只言笑晏晏望著她。
金烏徹底西沉,廳堂上的光影渾的暗下來。暗夜將至,一身霜色衣袍的魏明燼坐在那裡,明明是金相玉質的一張臉,但卻讓辛禾無端生出驚惶來。
仿若她面前坐著的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鬼。
而這惡鬼可以洞察人心,他知道她昨夜在佛寺後山殺了人。
這個念頭甫一躥出來,辛禾只覺心跳如擂,臉上的笑容都要維持不住了。
但下一瞬,魏明燼輕飄飄的一句話,又打消了辛禾的驚懼。
「我只是隨口一說,姨娘不必放在心上。」
辛禾仿若是刑場上即將被問斬的囚徒,在鍘刀即將落下的那一瞬,她聽見了赦免的聖意。
辛禾胸腔里那顆驚懼不安的心驀的抖了抖,她竭力想擠出一抹蒼白的笑容,但卻怎麼都做不到。
魏明燼卻施施然起身:「時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擾姨娘歇息了。」
「公子慢走。」辛禾下意識跟著起身,又吩咐瓊華,「你親自送公子出去。」
瓊華應聲,送魏明燼離開。
待魏明燼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後,辛禾雙腿一軟,頓時跌迴圈椅里。她的袖子不小心拂過桌几上的茶盞,茶盞傾倒茶水全潑在了她的袖子上。
辛禾先前佯裝出的平靜在這一刻土崩瓦解,露出了內里的驚懼不安。
魏明燼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不然好端端的,他為什麼會突然說到作奸犯科,而且還用那種洞察一切的目光望著她?
可若是他知道了,他應該會立刻將她送去官府才對,為何還會當做無事發生呢?
辛禾想不明白,但很快她就無暇顧及這事了——
因為這天夜裡,她突然腹痛難耐。
大夫為她診過脈後,神色凝重同她道:「上次姨娘染風寒時,老朽就同姨娘說過,姨娘平日應當放寬心好生休養,但顯然姨娘沒做到。」
辛禾心虛垂眸。
她也想放寬心好生休養,但她做不到。
那大夫見她這副模樣,嘆了口氣:「雖然姨娘如今有孕已滿三月,但姨娘若仍不肯遵從老朽的囑咐,這孩子未必保得住。」
辛禾倏的抬眸,神色頓時變得急切起來。
「大夫,求求你,你一定要幫我保住孩子。」
這孩子或許會是她的救命符,它絕對不能有事。
「姨娘稍安勿躁。」大夫安撫辛禾,「老朽說的不過是最壞的結果。從今以後,姨娘好生養著,切忌大喜大悲憂思過度,這孩子便不會有事。」
聽了這話,辛禾這才安心:「好,多謝大夫,我會的。」
大夫又叮囑一番後,便背著藥箱出去了。
冷月寂寂,寒霜滿地。廊中搖曳燈盞下,有頎長人影袖手而立,正在仰頭觀月。
大夫上前,將辛禾的情形又複述了一遍。
魏明燼頷首:「有勞吳大夫夤夜走這一趟了。」
吳大夫拱手行了一禮後,背著藥箱離開了。
因辛禾突然腹痛,翠微院這會兒燈火通明,所有僕從皆在院中待令。
如今辛禾既然已無大礙,魏明燼便道:「留下兩人守著姨娘,若有事隨時來報我,其他人先回去歇息。」
眾人應是,目送魏明燼離開。
甫一出翠微院,奉墨便道:「公子,這辛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留不得啊。」
這孩子一旦出世,就會成為制衡魏明燼的把柄,倒不如趁這個機會除掉它。
魏明燼笑著乜了奉墨一眼:「行啊,那你去除了他們。」
奉墨大喜,正要應是時,卻驀的看見了魏明燼眼底森寒的冷意。他在頃刻間反應過來,魏明燼說的是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