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講話的用青布頭巾包頭、臉上摸了點黑的搭話者悄悄地隱出了人群。
她走到巷子裡,一手搭上宣奉懷的肩膀,笑嘻嘻道:「奉懷姊,事情我辦成了。」
這喬裝打扮成路人的搭話者正是晏青禾。
才十五歲的晏青禾看上去已經和宣奉懷差不多高了。自從晏青禾來到四合院,大夥都對小雞崽似的她散發濃濃母愛,有什麼好東西就往她那送,吃飯也要盯著她多吃幾口,這樣幾來,她的身高如同雨後春筍般蹭蹭往上長,早就不是瘦瘦小小的模樣了。
宣奉懷的手也搭拉上晏青禾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背,長眉高揚,稱讚道:「不錯嘛。」
「走,我請你去三錦堂。」宣奉懷抬顎笑道:「咱姐倆好好喝兩口。」
「我的小用錢嘞?」
「會給你的,我宣奉懷難道會賴帳不成?」
「……」
*
夜色如墨濃稠。
孟阿皎又一次從夢中驚醒,她大口喘著氣,用手狠狠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又咬牙用力捶了一下床。
這一聲在寧靜的夜裡格外刺耳,屋外刮著風,紙窗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低著頭,慢慢地——像是想到了什麼,蒼白的嘴唇微微上揚,竟從喉間溢了聲笑,旋即哼著歌起身點燃燭芯,拿著燭盞照亮屋內,飄飄悠悠的影子被倒映在素壁之上。
她看清屋內布局。
桌上的硯台之下壓著一張紙。
孟阿皎將紙抽出,紙上是鍾逐音給她的回覆。
一個大大「允」字生生進入她的眼眶。
孟阿皎露出罕見的真實笑意。
*
苗鐵柱在他的三十五歲之後遭遇了兩次人生重創,第一次是他妻子離世,第二次是他的二女兒偷了家裡的錢跑了。
與他年紀一般的中年人早就享上清福了,家裡的孩子都長大會賺錢了,就算孩子成親生了孩子也不用他管,他只需要在家舒舒服服地躺著就行。
哪有人像他一樣可憐。
妻子離世、大女兒早就被他賣掉、二女兒偷錢跑了、如珠如寶的小兒子在鎮上讀書,一個月都不見得回來。
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守著那一畝三分地,本來他以為他將一直這樣孤獨清靜的過下去。
然而,苗鐵柱沒想到的是他即將遭遇第三次人生重創。
他的大女兒帶著一堆人殺回村了。
……
天色有些暗沉,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那在他心目中乖巧萬分的大女兒——如今面容沉穩,嘴角還是帶著那一抹如沐春風的討好人的笑意,笑盈盈地立在他身前,看著和幾年前沒什麼太大的不同。
只是人長高了許多,他現在需要仰視她了。
苗鐵柱心道這丫妵指不定在外面過得多麼好,卻從來沒有回家看過一次,當初還跟著一堆人從人牙子手中逃走了,逃就算了還將人牙子打了一頓,害得他賠了不少錢。
想到這,他臉色陰沉下來,陰陽怪氣道:「喲,這不是大丫嗎?還知道回——」
「啪」地一聲,他的大女兒給了他一記耳光,將他未說完的話抽回了嗓子裡。
刺痛與熱意襲卷他整張臉,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空白過後是鋪天蓋地的怒意。苗鐵柱幾乎不敢相信,他竟然被他的大女兒打了一巴掌。他的尊嚴他的臉面在這一刻仿佛被人當成垃圾踩到了地上,他目眥欲裂:「苗大丫,我要打死你。」
他撲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