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僅是不喜而已。」
黑龍微微昂首,彎曲的龍角從濃密的黑髮中顯現,「這份感情本身,並不足以說服我,但相比起來,我更期待現在這場劇目,完整地呈現出來。」
「中途打擾演員們的感情,是要被譴責的行徑。」
他目光含笑,長靴輕輕上前,緩步與虞鯉擦肩而過。
然後,他舉起手杖,黑焰蒸騰,在霧氣中扭曲,塑形為巨大的龍首鐮刀。君王的領域從他身上張開,這片空間的一切,都臣服於他制定的規則之下。
「自相殘殺吧。」他低低地吟誦道,金瞳彎起的弧度愈發惡劣。
「直到你們的表演謝幕為止。」
虞鯉看見男人微微側頭,幾縷墨發垂落,眼紋含笑,像是對她訴說的預言。
這是虞鯉見過的,最混亂荒誕的景象。
黑龍不僅能操控一切物體的形態,還能直接改寫物體運行的規則,這其中也包括了人的記憶與意志。
僅僅是一秒的時間,這些反叛軍花費了大力氣,甚至是從小培養的神話系哨兵便背棄主人,各種攻擊炫目耀眼地朝嬰怪砸落下來,宛若神譴。
彈幕激動得快要瘋了。
虞鯉的心微微沉下,毫無異樣地與黑龍對視。
黑龍不是虞鯉的哨兵,他是傲慢的化身,出手一次可謂就是天價。
虞鯉現在還支付不起他的價格,可以預見到,他們在這場戰鬥之後,會有一場漫長的交鋒或交往。戴上面具,激烈的攻守互換間,從對方身上獲取想要的東西。
當狼王、素君他們處理乾淨追兵,趕到虞鯉身邊時,戰鬥接近尾聲。
元老們融合的巨嬰已經縮小到只有兩米多高,虞鯉抬步,朝前走去,乾涸的血海自動為她分開一條道路,死去的怪物殘軀對她俯首稱臣。
姬競擇眸光微斂,暗芒閃過,下意識地想要跟上。
狼王皮毛沾著騰騰的血氣,攔在姬競擇身前,對他搖了搖頭。
在場的人仿佛都達成了默契似的,待在原地,靜默注視著少女的背影,只有九尾見證了一切,陪伴在虞鯉的身邊。
虞鯉走到怪物身前,蹲下身,輕柔地伸出雙手——
然後,她擁抱了快要和怪物完全融合,只剩下半截胸膛,瀕死喘著的神官。
他們小時候經常這樣擁抱。
實驗室常年都很陰暗冰冷,連姬家閣樓那樣一扇小小的天窗都沒有,沒有光源,沒有愛的世界裡,她對迦洛寄予了自己的一切需求。
他總是做得很好。
中間,兩個人的道路稍稍產生分歧,迦洛離開了一小段時間,但虞鯉知道,他終將會回到自己的身邊。
他放心不下自己的。
無論用什麼樣的姿態都可以,只要還是迦洛。
男人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冰涼,穹頂坍塌,數架無人機嗡嗡盤旋在雲層里,天光大亮,他的手墜在身邊,沒有回擁向她。
讓聯邦的救世主,被一個叛徒觸碰,總是不好的。
縱然神官先一步散播污染,是有著種種原由,然而,在聯邦人眼裡,他的罪惡不能被洗清——活生生的人命因為他的行徑逝去了,這份憤怒無法和解,虞鯉也不能自作主張地替他消除。
迦洛微弱地戰慄著。
虞鯉知道他很冷,可連最後一個溫暖的擁抱,一句謝謝,都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回給他。
「迦洛,」虞鯉聽見自己的聲音,低低祈求道,「對我說些什麼吧。」
「那天晚上,你沒有說出的話,是什麼?」
「你、是我……」
迦洛的眼罩掉落,空洞的眼眶深深凝望著她。
他蒼白的唇蠕動,最終,只從喉間吐出短短的氣音,呼吸慢慢歸於死寂。
他同樣不敢說出任何一句話,用僅剩的力氣看著她,但他分不出精神力描摹她的容顏了,只是用殘缺的眼睛,徒勞地想把她的模樣記到最後一刻。
天氣晴朗,有溫暖的雨打濕了她的臉頰,落在了迦洛的肩窩裡。
虞鯉跪在迦洛面前,額發擋住了狼狽的神情。她的手顫抖著,水刃從背後穿過了他的胸膛,刀鋒差之毫厘,便能刺入與他相連的,自己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