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死前什麼都沒留下,沒有血也沒有疤,只有一灘黑色的泥灰,看上去髒髒的,所以她也能理解爹娘為什麼用掃帚掃成一堆積在田坎上,因為看上去髒髒的不是嗎?誰喜歡髒東西呢?
可能是上天的懲罰吧,那村子再也沒有下過雨,黃沙伴隨風席捲而來,落地後便積成一層一層厚土,河也沒有了,上天再也沒有憐憫過那個村子,憫便成為了皿。
諷刺的是那災難性的黃沙、乾涸,到了百年千年後卻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
大漠孤煙,美麗浪漫。
季稻垂著眸盯著自己的白皙,似吹彈可破的手指,愣愣坐了好久好久,就像做了一場噩夢,再醒來還是覺得心悸。
她默默握緊自己的白傘,抬頭望著商溫離去的背影,但她坐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商溫的椅子都失去了溫度,商溫的背影她都沒有看上一眼。
心悸再次發作,不詳的地方不祥的預感。
可皿城,唯獨皿城,她不會去的。
季稻默默起身,背離著商溫的方向,回到自己的地方。
她走過長廊走過小院兒,在路上,她遇見了林忡,與之前不同,現在的他換了身官服腳步匆匆,似乎要出門。
「林大人。」季稻禮貌性問了一聲。
看見返回的季稻,他疑惑問她:「季姑娘,王爺要走了,你不去送行嗎?」
季稻搖頭:「不去,見過了。」
林忡想了想也是,王爺剛剛離開他們肯定已經告過別了,又不像他,身居官職,哪怕剛剛見過現在也得和文武百官一起為衡王壯行。
「本來說好五天的,衡王殿下這突然就要出發了,我這糧草都只籌了一半,估計過兩天齊了還得派人送去皿城,這算什麼事兒啊!」林忡嘆氣道。
「糧草?」季稻也是懂得一些軍事上的事情的,要說起糧草那就只能是要打仗了。季稻想起商溫的話,忍不住問道:「要打仗了嗎?和誰?」
「當然是和盛國啦!王爺剛剛回來就接到消息,盛國賊心不死,陳兵我大延邊境,無奈之下只能就馬不停蹄離開京城,希望這次王爺也能像從前一樣旗開得勝吧。哎,時候不早了,季姑娘,我先去城門口了。」林忡說著便匆匆離去。
五天……
「幾天?」
「三天。」
季稻恍然醒悟,怪不得他要問她幾天,原來是因為這場大戰,怪不得他匆匆離開翌日又來卻是道別,原來也是因為這場大戰,怪不得他要說下次帶她去,原來也是因為這場大戰。
打仗總是危險的,在戰場上,死亡並不遙遠,死與生只是擦身而過的關係,一瞬生也可能一瞬死,誰能說得清呢?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季稻怔然,低聲呢喃,仿佛失神一般。
忽然她又恍然清醒:「我絕不去皿城。」
季稻重新邁開腳步。
城門口,滿朝文武,就像上朝一樣整齊,最前方的馬車中,一身便服的皇帝走下了馬車,他望著自己這個才回來沒有幾日的兒子,擠出一個笑來:「兒啊,又該走了吧。」
商溫望著皇帝,這個年過花甲的老者哪怕梳著最整齊的發,卻遮不住他頭髮花白,哪怕他努力擠出一個笑臉,卻擋不住布滿臉上的愁容。
「陛下,臣不孝,無法侍奉陛下。」
皇帝老眼閃爍淚光:「兒啊,只要你好好回來就是對父皇最大的孝順。」
「會回來的。」
商溫說著抬頭,望著城門上掛著的「京城」兩個大字,像是透過牌匾望著牌匾後繁華的街道,望著街道深處那一處院子。
城門口很熱鬧,卻熱鬧不到商溫心裡。
他沒有告訴季稻,季稻原本就不會來的,他明明知道的,可是……可是為什麼他心中還是會空蕩蕩的呢?
「兒啊,在想那位姑娘嗎?」皇帝問道。
商溫卻是笑了:「回來再想。」
皇帝嘆息,這次盛國來勢洶洶,還回得來嗎?
皇帝望著商溫:「兒啊,你到底喜歡哪位姑娘,要不,朕作主給你先定下來,免得人姑娘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