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重傷未愈,傷口還在滲血的男子穿上了還沒清洗乾淨的戰甲跪在御書房外面,用自己一身軍功換來了一紙輕飄飄的聖旨……
長墨咬緊牙關。
可是現在,還用再說什麼嗎?
背著傘的季稻與那人四目相對,看上去郎才女貌、情意綿綿!
「主子,我們回……」
商溫沉默著,但在長墨說話的那一刻回頭抽走了長墨懷中抱著的執傘。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指尖,順著他撐傘的動作流入他的寬袖。
很冷。
「主子!」
商溫不語。
那沒有一絲血色的指尖微微蜷縮,將傘握在他手心。
青色的油紙傘撐開,大雨打在傘上,滴答滴答更加響亮。
踏、踏……
乾淨精緻的長鞋踏在水渦中,發出沉悶的聲響,一步一步,越來越近,朝那斷橋而去。
青城的雨很大。
他猶記得他第一次見到這姑娘。
泡¥沫¥獨¥家她那時候也是拿著一把傘立在那裡,美得不似真人。
但那時他眼裡心裡只有別的事情,看見了不過一句奸細,一句腦子不好。
他也記得皿城那日捲起的風沙,他只不過猶豫了片刻,便再也找不到她。
他更記得盛國皇宮裡面,她熟悉而又陌生的眉眼,以及那幾乎成為了他噩夢的一劍,「從未」二字夜夜入夢,變成他的夢魘。
醒來後,好的壞的一幕幕在他腦海里交錯,他覺得那一劍不屬於她,卻在這一刻看見了那個男人。
「主子!咱們回去吧,您過去便又是一劍!」長墨如何嘶喊他都仿佛不曾聽見,長墨無法,啪嗒一下跪在地上,雨水四濺。
商溫終於停住了腳步,只是他沒有回頭。
那個男人是盛國的國師,盛國的神明,而季稻是所謂的盛國的皇帝……
「呵。」
他嘴角上揚,溢出笑意。
長墨愣愣抬眸,就聽他說道:「那又如何。」
「不過,只是多一劍罷了。」
他抬眸望向那斷橋之上的身影。
是了,最差的不過多一劍而已,都走到這裡來了,他死也要死個明白。
商溫腳步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他目不斜視,一路走到季稻面前。
季稻看著商溫,看著看著她微微偏了偏頭,目光定格在他的身上,露出了類似疑惑的表情。
季稻不明白,這個人怎麼會來,更不明白他的臉色為什麼那麼蒼白,他的手好像也在抖。
她親眼看著那人走到斷橋上,與褚棠錯身,走到她面前來。
那人抬起頭,眼中映出她的影子,只有她的影子。
季稻聽他問道:「我受了傷。」
季稻聽得思緒有些混亂,竟不知道是先問他為什麼在這裡還是先問他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是來讓她同情?還是有別的目的?
可是下意識地,她看向他的臉色,好蒼白,像是大病初癒似的,而他的眼睛也莫名染上一些委屈,讓季稻下意識心軟。
「哪裡?」
「在這裡。」商溫捂住自己的腹部,季稻順他手看去。
「月圓那日,我去盛國找你,你刺了我一劍。我問你愛過我嗎,季稻,你說從未,這句話現在還當真嗎?」商溫的聲音在發抖,哪怕他盡力壓制著,可那劇烈的感情又怎麼能壓得住呢。
他連那時候是不是真的都不敢問,只敢問一句現在還當真嗎?
季稻一愣。
她看向商溫,眼睛從他腹部收回落在他眼底,雨水好像撞破了傘流到他臉頰上了,晶瑩剔透地,很快又滑落不見。
季稻抬手輕輕揩去他臉上的雨水,才說道:「商溫,我從未去過盛國。月圓那日,我在京城郊外,同陸喜在一塊,從未離開過京城。」
商溫眼眸一閃,那壓在心底反覆循環回味想要尋找到的一丁點兒不可能在這一刻變成了可能。
哪怕商溫親眼看著她刺向自己,哪怕她身旁站著盛國的國師,但是……
她說不是她,那就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