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臻聞言,抬頭望向四周。
那些曾經和藹樸實的臉此刻變得猙獰,那些曾經充滿善意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仿佛她才是他們的仇敵。
「許臻!你想害死大家嗎?你怎麼這麼自私!」
「你都取走了水,現在竟想反悔,許臻,你還要臉不要?」
一句句怒罵砸在許臻心頭上。
許臻身形一顫, 她望著他們, 甚至有人已經默默抄起了木棍和爬犁,許臻好無力,她哭得撕心裂肺:「季揚!季揚,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
季揚自見到那發光的簽就久久難以回神,他的眼神空洞,他沒想到竟然會是他家稻稻。
他從未想過那個「祭」竟然是他家稻稻,為什麼呀,為什麼!
他眼眶猩紅,抬手揪起胡大爺的領口:「你為什麼要那樣說,不是我家稻稻,分明不是我家稻稻啊!」
胡大爺垂下頭:「你打死我吧。」
他語氣平淡,甚至是麻木。就好像他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被打死的準備。
「穀穀還小,她出生就沒有父母,你就當可憐可憐她,我老胡願來世給你們當牛做馬,絕無怨言……」
「誰要你當牛做馬!我可憐她,誰可憐我家稻稻,你可知道她要做什麼?她要被當作人祭啊!」季揚眼中布滿了血絲。
胡大爺垂著頭,只是重複道:「你殺了我吧。」
季揚真的想打死他,可是望著那黝黑麻木的臉龐,想起那些年相處的點點滴滴,季揚又怎麼下得了手?
許臻望著季揚,望著他提起老胡的領口,又望著他緩緩鬆開。
她又哭又笑:「季揚,你瞧啊,貪便宜是會被報應的,我們總想著是別人就好了,這下好了,上天來報應我們了,報應我們心狠,報應我們冷漠,報應我們對他人的命不當命啊!」
季揚心一顫。
他望著自己的妻女在人群中心,望著許臻跟母雞護小雞似的將季稻緊緊摟在懷中,而他那乖巧的女兒靜靜望著他。
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會發生什麼事。
季揚拳頭攥緊。
他望了一周,那麼多人,一個個又拿棍又拿棒的,目露凶光。
阿臻說得沒錯。
他後悔了。
季揚咬著牙,他忽然想到什麼,眼睛一亮,他忙上前去質問那「神仙」:「你不是說,若是河神高興,在祭之前河就會回來,若是沒有河,就不會祭了。現在河還沒有回來,不是我家稻稻,你該放了她,你該放了她的!」
道士微微嘆息,他目光更加憐憫地看著季揚,仿佛在看什麼自欺欺人的人似的:「你現在很急躁,我能理解。可是你聽……」
道士說著便側身,將他身前那深深溝壑亮給季揚看。
季揚下意識看過去。
只見那曾經濕潤現在已經乾旱的石頭縫隙中發出叮咚的聲響,像溪水潺潺流淌的聲音,那種聲音,曾經響徹每個村民的耳邊,現在卻成了他們的夢中之音。
但如今它又出現了。
緊跟其後,一點一點清澈的水從縫隙中迸射出來,將最底下的溝壑淹沒,水像是這風沙一樣,瘋狂湧出,聲音更加歡快。
「你們看,水,真的有水!」
「小河回來了,河神息怒了!」
村民高興得手舞足蹈。
可這些人中不包括許臻和季揚。
季揚抖了抖唇,臉色徹底慘白。
事實勝於一切。
季稻望著那小河,小河甚至比從前更清更亮。
「娘親,小河。」季稻也有些高興。可很快她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發抖,她低頭一看,原來不是她在發抖,是緊緊抱住她的人在發抖。
「娘親?」
許臻死死咬著牙。
道士望著季揚,又道:「河神開恩,賜予你們一些水,可是若河神發現你們愚弄了河神,那麼就不只是缺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