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聞聲回頭,起身快步走向門口,「親愛的,你回……」他已經看見賀長榮發紅的眼眶。
賀長榮本想微笑,接話「我回來了」,但他一張嘴,胸腔鈍痛,仿佛被人重擊一拳,有一段空白時間,現在痛感悉數甚至變本加厲襲擊他,讓他眼淚比話音來得更快。
艾登反應過來,抱緊賀長榮,「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賀長榮從浴室出來,艾登手捧熱牛奶等他,「來,喝了好入眠。好好睡一覺,明天一切都是新的。」
「謝謝。」賀長榮接過。
艾登像個老媽子一樣,盯著他把牛奶喝完,還給他蓋被子。他一邊掖好被角,一邊對賀長榮說,「我手頭的工作已經完成,明天有空,你想做什麼我都陪你。」
賀長榮感激地笑了笑,「好。」
最後,艾登給他關燈,帶上門。
賀長榮閉上眼。
腦海浮現出當年拍《烈夏》的情景。(第三章 )
高潮的刺殺戲中,賀長榮看見了秦詩遠的臉,嚇得他大驚失色。
他向來是後知後覺的類型,那一刻也終於明白,他將自己與秦詩遠,代入了戲裡的角色。
當他以「小烈」的腳步飛奔在樹林時,他也在以「賀長榮」的身份感受他內心的悸動。當他看見「明夏」時,他會像看見秦詩遠一樣,除了沉默與窺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
當他讀到「離開她,是不快樂,靠近她,更加不快樂。見不著她時,深深寂寞,見得著她時,更加寂寞。」這樣抽象的內心描寫時,他竟感同身受——他與秦詩遠,就像戲裡的烈夏,差距太遠。不僅僅是身份上。小烈單向,而明夏更多是為排遣無聊而偶爾挑逗未經人事的少年,以看他的反應為樂。他們之間的溫度差,足以決定這是一個悲劇。多見一眼,多相處一秒,悲劇來得更近。
戲裡的小烈對明夏那隱約的曖昧似懂非懂,他困於情中,失去方向,只撒腿狂跑,最終跑上一條不歸路。
以死亡為終點,好歹也是一個終點。而現實中的賀長榮,卻不知道自己狂跑的終點在哪裡。
秦詩遠猶如天邊的月亮。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想跑向他,他渴望成長,如果「成名」是成長的衡量標準,那他渴望成名。
雲來寺在當地華人中相當有名,香火鼎盛。
趙祁安不信教,但華人骨子裡總帶點傳統的求神問佛心理,本城的長輩時常給他打越洋電話,讓他多去祈福,消災抵難。
這天,他拜完佛祖和觀音捐完香火錢後,出門左轉,走到附近的一家私房素菜館。
素菜館外觀質樸,但並非人人都能進去。這是老錢們常去的一個聚會場所,裡面的字畫動不動就是真跡,全由大藏家唐家捐出。
迎賓員為趙祁安推開包廂的門,宋隱年和唐朝泓已經就座。
「好了,人齊了,可以上菜了。」趙祁安吩咐道。
「嗯?」唐朝泓疑惑,「Chris呢?」
包廂只剩他們三人,趙祁安入座,倒了一杯明前龍井,簡潔道,「沒叫他。」
宋隱年聞到八卦味道了,「是不是有什麼不好在他面前說?」
「也不算。秦家要是在馬會換屆中成功,家族內部人員調動肯定是有的,本城那邊似乎有意讓他回去,在家族企業里擔職,最近都在勸他,他估計在忙,今天的小聚就沒叫他。」
菜館行動利索,很快就為他們端上第一道菜,翡翠白玉卷。
晶瑩剔透的白玉卷由嫩滑的白蘿蔔片精心切制而成,片片薄如蟬翼,泛著瑩白光澤。卷心用新鮮的菠菜葉包裹,綠色如翡翠,濃淡相間,與白玉般的外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每個卷子被捲成大小一致的筒狀,整齊排列在潔白的瓷盤上,宛若一排玉雕。
趙祁安吃了一口,再拋出真正的八卦,「還有,他和賀長榮分手了。Frank那塊古董翡翠歸我了,特地請你們來慶祝一下。」他笑眯眯地轉向愣住的宋隱年,下巴點點這道菜,「這能吃的翡翠,算是彌補你的損失了。」
「好啊你,在這裡等著我。」宋隱年氣笑,放下筷子,「他倆還真的在換屆前分手了?」
「應該是的。」
「……」唐朝泓喝一口菜館送上的松露菌菇湯,「詳細經過知道嗎?」
「我又不在現場。」趙祁安靠上椅背,等服務員擺好新菜荷塘月色後,才接著說,「Chris派人調查了對方,可能結果不大好吧,就攤牌了。」
宋隱年夾起帶奶香的菱角,送進嘴裡。「他們和平分手?」
趙祁安聳聳肩,表示不知道。「哪怕不和平分手,賀影帝又能拿Chris怎麼樣?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戲碼沒有用。」
「嘖,」宋隱年恨道,「秦四真渣。」害他沒了古董翡翠。「我好歹算是賀長榮半個老闆,要是他這棵長青搖錢樹出了問題,我肯定不放過秦詩遠。」
唐朝泓沒有發表意見。
「我倒覺得,不能全怪Chris。」趙祁安說,「只能說他們談戀愛的時機不對——提出戀愛的時機不對,過程的時機也不對。而且,現在誰談戀愛不留一手的。Chris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憑什麼他得覺得賀長榮特別到讓他不設防?」
想和他們談戀愛的人很多,有些是真心的,有些是有目的的,有些是真心與目的混雜的。因為情況多而亂,所以他們也逐漸發展出來自己的一套鑑別方法。而秦詩遠那一套,無疑有著極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