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長榮眼底的難過一點點暈開,像一股酸澀的潮水,默不作聲地淹沒了胸口。他壓下情緒,看向謝嘉煜,「辛苦你了。」
謝嘉煜搖頭,遲疑了一秒,「賀先生,既然起了這個話頭,我想告訴您一些您可能不知道的事情。」
秦詩遠知道賀長榮在酒店出事後,「秦先生打電話調派人手的情景,真的比電影裡演的都誇張。而且他當時的表情……我真害怕他會做什麼出人命的事情。」
「還有,你們在賽馬場可能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您走後,秦先生非常沮喪,之後有一段時間,他萎靡不振,完全不是平時的他。直到他去醫院看望出車禍的您後,才恢復過來。」
「不瞞您說,你們去郊區的藥廠實地考察那次,秦先生事先已安排好,讓我在指定的時間打電話撒謊,好讓你們兩人留在藥廠的招待所過一晚。」
謝嘉煜似乎把這些話憋了很久。「其實更早前,只要有您在的場合,最後他一定會把攤子交給我,自己去找您。就連他回本城後的上任公告,都等見了您再發。」
謝嘉煜為老闆兜圓,「或許,秦先生很早開始就十分在意您了。」
賀長榮輕輕開口,聲音里含著未褪的震動,「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這裡我來照看就行,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好的。」謝嘉煜應道,點頭離開。
賀長榮在原地站了一會,平復翻湧的情緒,待心緒理順後,才轉身邁步重新走進病房。
在夜燈柔和的光影中,秦詩遠沉沉睡著。微弱的燈光落在他緊閉的眼睫上,投下一層淺淡的陰影。
賀長榮在床邊無聲坐下,目光落在秦詩遠看上去比平日滄桑的側臉上。他小心替他掖好被角,生怕驚擾他的休息。一隻手覆在秦詩遠微涼的手背上,指尖收攏,輕軟地握住。他的額角碎發有點凌亂,賀長榮抬起另一隻手,指腹輕柔地替他撫平。
良久,他傾身往前,呼吸幾不可聞地灑落在秦詩遠的額前,落下一吻,呢喃道,「我的詩遠,快點好起來吧。」
第二天一早,秦詩遠緩緩轉醒。他睜開眼睛,視線一時有些模糊,天花板的輪廓在眼前輕微晃動,直到他眨了幾下眼睛,才慢慢聚焦。身體已褪去昨晚的高熱,卻依舊疲憊無力,像被一場惡戰抽乾了力氣。
真是病去如抽絲。
他艱難撐起身子,翻開被子,雙腿緩緩垂至床沿,頭低下,閉眼調整了幾秒,才抬手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查看時間。
此時,趟門被拉開,有人走了進來。
秦詩遠抬眼,正好撞入賀長榮的目光。
「……你怎麼在這裡?」秦詩遠一愣,聲音裡帶著驚訝和沙啞。
賀長榮見他強撐著坐起,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他走近幾步,語氣不帶半分遲疑,「你生病了,我當然在這裡。」
他將手裡提著的保溫壺放在床頭柜上,隨後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與秦詩遠的視線平齊,「醫生說你症狀已退,但得好好休息。謝先生已經幫忙請假了。」他抬手覆上秦詩遠的手,掌心的溫度暖和,嘴角帶淺淺的笑意,「給你熬了點流食,現在吃,還是再等一會兒?」
「……等會兒再吃。」秦詩遠輕聲道,回握住賀長榮的手。然而,他的頭卻微微偏開了些,像是下意識迴避,不太想讓賀長榮直視他此刻憔悴的模樣。
賀長榮眯了眯眼,語氣含幾分調侃,「平日裡『詭計多端』的秦先生,現在不是個好機會,可以好好向我撒嬌討關注嗎?怎麼反倒拘謹起來了?」
聞言,秦詩遠眼波斜挑看他一眼,透著點嬌嗔的不滿,像是埋怨賀長榮不留情面;卻也被他逗樂,嘴角弧度怎麼都壓不住,小小地往上翹了一點,「賀先生,你破壞正經的氣氛了。」
賀長榮微笑,忍不住湊近,唇瓣貼上秦詩遠帶著淡青胡茬的臉頰,吻了吻。稍微粗糲的觸感輕輕刺在唇間,他卻毫不在意。
而後,他退開半寸,安靜地看著秦詩遠,眼底浮現溫柔,「詩遠,你不需要有包袱,覺得自己在我面前只能展現帥氣的一面。」
秦詩遠一怔,眼神閃了閃,像是被賀長榮輕易看穿了心思。喉間仿佛被什麼梗住,呼吸滯了一瞬。
他有負罪感——因為他傷害過賀長榮。所以無論是在追求賀長榮的期間,還是現在他們談戀愛了,他都覺得自己必須當好「守護者」的角色,展現他強大的一面,至少得做到兩百分,才勉強算得上稱職。
賀長榮在他身邊坐下,低眉輕撫秦詩遠的手,指尖緩慢地滑過掌心的紋路。「我想了想,覺醒後的我的人生,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你』,秦詩遠。第二個階段,是『我自己』。而第三個階段,」他收緊掌心的力度,抬頭看進秦詩遠的眼裡,嗓音篤定,「是『我們』。」
「我們」,是磨合,是互補,是爭吵後的和解,是攜手共進的默契。不再暗自感傷,也不再偷偷在意,坦誠相對,經歷風雨堅定相伴,最終融成一個無堅不摧的整體。
秦詩遠的胸口像被驟然掀起的浪潮席捲,洶湧得讓他一瞬間失去了掌控。賀長榮的話像一場不可抗拒的風暴,裹挾著太多情感,橫衝直撞地闖入他的心房。
他盯著賀長榮,睫毛微顫。他沒有說話,只緊緊回握賀長榮的手,力道之重,像是要把兩個人掌心的紋路徹底連在一起,再不分開。
賀長榮語氣溫和帶點調皮,轉而問道,「那現在,想吃點東西了嗎?」
秦詩遠眼底的情緒仍未完全平復,但他已將這份震動和感動銘記心間。他點點頭,話音透出柔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