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裡人少,多是小孩和老人,青壯年大多外出打工,漂亮的山山水水被鎖在這裡,無人宣傳,外面世界的人無從知曉。
接近幾小時的路程,中途還要跨過崎嶇山路,到達要住的客棧時,眾人都累了。
客棧看著破舊,但已經是導遊能找到的,環境最好的宿處,餘下的住地條件更差,也容不下這麼多人一齊入住。
江初的房間在向陽一側,最高的五樓,推開窗就能看見清隅溪流。
門房外熱鬧,走廊里上有許多人走動。
儘管眼前溪流清澈,視野極好,江初仍靜不下心,焦慮只增不減。
篤篤篤——
「江先生,劉導演讓你下去,要開始圍讀劇本了。」叢瑜在門外說。
早晨被耽擱了不少時間,現下其他人做休整準備,主創則聚在一起梳理劇本。
「知道了,馬上來。」江初深呼吸一口氣,關上窗戶。
這裡不存在會議室,劉哲找了個大房間,搬幾張木板凳進來,眾人圍坐在一起,就當是會議室。
劉哲叫叢瑜去喊人時,大家已經坐在位置上。
江初最後一個到,房間裡只剩下一個空位,在劉哲與編劇中間,最重要的正位上。
看著這布局,江初一怔,沒立刻進門。
劉哲卻招手,催促道:「快過來坐!時間不等人。」
江初知道,劉哲在極力照顧他,給他留下最長的休息時間,甚至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他坐。
「好。」江初心裡一暖,趕緊踏進門,坐到位置上。
圍讀開始,除了江初和尋晉,剩下幾個新人都沒什麼經驗,總放不開,好在聽導演的話,態度端正。
而尋晉是個花瓶,台詞僵硬,年紀最小,時間都用來跑商業行程,沒上過幾天表演課,還不如其他幾個學長學姐,把劉哲氣得不輕。
劉哲甚至站起身,親自演示,讓尋晉跟著做,但尋晉總是模仿不到位,甚至在數道視線的注目下,變得更僵硬。
劉哲就是怕正式拍攝時出岔子,現在圍讀時才格外嚴苛,哪知一下午過去,被尋晉這麼一拖,進度幾乎為零。
「江初,你來跟他說,我先休息一會兒。」劉哲將嗓子說到啞,面容差點蒼老,不到三十歲,卻累得像中年人。
劉哲打開保溫杯,喝了口溫水,冒煙的嗓子才有所恢復。
江初也乏了,強打起精神,走到尋晉身旁,稍俯下身問:
「你覺得,秦顧宜對李小頃是什麼感情?秦顧宜是在欣賞他良好演技帶來的結果,享受李小頃永遠忘不了他這件事,還是也真的動了情?」
「編劇老師說......」尋晉下意識回答。
「不管別人怎麼說,你自己怎麼想?」江初打斷道。
因為從沒想過這問題,尋晉一怔,緩慢地答:「我覺得他動了情。」
「為什麼?」
「因為他最後沒有殺死李小頃。」
「你認為他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動了情?離開小鎮之前,之後,還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
「最後一刻。」
......
江初不停發問,梳理秦顧宜這角色,如同他自己梳理李小頃一般,讓只存於劇本里的扁平角色,逐漸變得立體。
這是哪個導演教他的方法,江初已經忘記,只記得那導演說過。
——想讓一個角色快速鮮活起來,可以加入表演者本身的特性和習慣,你即是他,他即是你。
這說法不見得對,但是方便好用。
經過這麼一梳理,在尋晉心裡,秦顧宜不再是編劇筆下的死角色,仿佛真有這麼個人,存在於不同時空。
「試試這一場。」江初隨意選了場戲。
這場戲,李小頃坐在教室最後排,等下了課,帶支教團隊回住處。
秦顧宜在講台上講課,視線卻透過所有人,時不時與李小頃對視,是試探,是誘惑,也是獵取。
江初直起身,走回原位坐下,眼神一變,純真乾淨,眼裡仿佛只倒映著尋晉一人。
被這雙漂亮的杏眼凝視,尋晉呼吸一滯,一瞬之間,被勾出某種幻想。
——如果我是池南暮,絕對不會讓這雙眼睛,有任何一點難過的情緒。
尋晉站起身,台詞依舊含糊,但眼神卻有了些改變,變得貪婪,渴望,想擁有,卻隱秘地蟄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