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咿鼻尖酸了下。
那種無依無靠的空落落的滋味有多難受,她最清楚。
梁柯也側頭,目光落在秦咿的側臉上,「後面的故事有點嚇人,真的要聽嗎?」
秦咿有種感覺,梁域應該沒能長大,永遠留在了小時候。
她忽然不想去揭梁柯也的傷口了,也不想去關心刺青到底是為誰而留。有沒有刺青,梁柯也都是坦坦蕩蕩的梁柯也,他從未做錯任何事。
就在秦咿遲疑的時候,梁柯也傾身靠近,在她唇邊淺淺親了下,笑著說:「這個是講故事的報酬。」
他越是雲淡風輕,秦咿越覺得鼻酸。
「說起來有些可笑,和我媽媽維持了十幾年婚姻關係的那個人,我從沒見過,只知道他姓尤,叫尤崢,是個漂亮的混血。」梁柯也語氣很淡,聽不出太多情緒,「後來,尤崢犯了些錯,我媽媽執意同他離婚。受婚前協議限制,尤崢什麼都得不到,為了從梁家多挖點錢,也為了報復我媽媽,尤崢跑到竺州,買兇綁架了梁域。」
大雨一直停不下來,荒廢的小禮拜堂中,玻璃窗碎得七零八落,牆面上痕跡斑駁,灰塵厚厚堆積,氣味清苦。
像是怕嚇到她,梁柯也的聲音也輕了些,「那年梁域不滿七歲,我答應他,會去接他放學,請他吃冰淇淋,他很開心。結果,我臨時有事爽約,只有家裡的司機去接他,綁匪事先做好埋伏,截停了那輛車。他們帶走梁域,一面朝梁家要錢,一面失手悶死了他,屍體沉海,打撈上來時已經殘破不堪。」
說到這兒,梁柯也用了些力氣去握秦咿的手,低聲問她:「嚇到了嗎?」
這樁綁架案,不僅涉及梁慕織的婚姻醜聞,還有梁域那微妙的身世,梁家用了不少手段,對外瞞得嚴嚴實實,至今無一家媒體敢報。
秦咿怔了好一會兒,忽然說:「能不能告訴我梁域的忌日是哪一天?」
梁域死後,三個綁匪陸續落網,根據綁匪的供詞,梁柯也說出一個日期。
秦咿呼吸猛地一頓。
同一天——
梁域和方瀛死在同一天。
說不清到底有幾分巧合,幾分天定,好像命運早就備好了人走茶涼的結局,只等故事演完,各有因果,各自謝幕。
直到此刻,了解了梁域的悲劇,秦咿才明白,當初尤崢為什麼會以一種瀕臨癲狂的狀態出現在方瀛的葬禮上。
尤崢雖然存了要報復梁慕織的心思,但更主要的目的還是撈錢,並不想把事情做絕,綁匪卻鬧出了命案。梁域斷氣的那一刻,尤崢清楚地意識到,警察不會放過他,梁家更不會。
走投無路的狀態逼瘋了尤崢,他大鬧方瀛的葬禮,試圖哄騙方恕則和他一起逃亡國外。但是,尤崢忽略了一個人。
謝如瀟——
眼神凜冽、恨意淬骨的謝如瀟。
謝如瀟動手時並不知道尤崢已經犯了罪,如果能早一點知道,又何必……
遺憾層層累積,糾纏不清。
尤崢、尤崢。
螞蟥一樣的東西,他一生貪得無厭,得寸進尺,不僅毀了方瀛和謝如瀟,還有,無辜的小梁域,以及——
梁柯也。
秦咿無法想像,也不敢想像,收到梁域的死訊時,梁柯也會有多愧疚。如果那天他沒有爽約,如果他和司機一起去接梁域放學,悲劇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明明不怪他的,可是,所有責任好像又都能推到他頭上。
秦咿心口像堵著什麼,很難受。她抬手貼在梁柯也耳後,撫摸著那個漂亮的藍色圖案,小聲說:「這個刺青是為了紀念梁域。」
梁柯也眼神里沒有太多情緒,他點一點頭,「梁域出事後,媽媽問我是不是討厭梁域,是不是存心把梁域往綁匪手裡送?她說我沉迷自殘,是個心冷的怪物,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更不知道該如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