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星辰如此夜色,自是當靜心好好賞玩一番。至於幾人相伴同行……實則無關緊要。」
聞得此言,那男子竟輕聲笑出,雙眸微微上挑,眼波流轉間,艷麗風姿隱匿於面具之下,「公子所言甚是在理,偏巧在下亦是獨自出行,你我能於此邂逅相逢,更屬天賜良緣。不若今夜你我結伴同遊,如何?」
穆翎冷了神色,認真打量起面前之人的眼睛來,似想透過這面具之障,一窺其中真容。
面具之下,崔羌嘴角那縷笑意緩緩斂起,目光卻始終鎖定於穆翎身上,未曾稍移。
恰值此時,夜幕被絢麗煙火乍然點亮。
只聞歡呼與驚嘆聲交織一片,響徹夜空,人群也隨之朝一個地方涌去。
穆翎單薄身形置於其中,不慎被旁人的腳步絆住,身軀陡然失去平衡,一聲驚呼脫口而出,崔羌眼疾手快,將穆翎穩穩撈進懷中。
剎那間,身軀相貼,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穆翎當即不假思索地伸出手,猛地掀開面前之人的面具。
煙花繁複,於高空之中肆意綻放,夜幕五彩斑斕,暫時奪去了星月的光輝。可這些穆翎都無暇顧及,只見一張熟悉面龐乍現眼前,那面龐之上雖染了些許風沙的痕跡,卻依舊難掩俊美之色。
輪廓硬朗英挺,雙眸始終艷麗至極,深邃得仿若藏著無盡的深情與眷戀,讓人一望之下,便沉溺其中……
穆翎的瞳孔瞬間劇烈顫動,他的目光緊緊鎖在那張面龐之上,直至那面具從他手中滑落,發出清脆的一聲,他才如夢初醒般驟然回神,猛地推開人,扭頭便走。
崔羌在原地愣了一瞬,隨即迅速回神,提步追了上去。
他一把拉住了穆翎的手腕,似是生怕一鬆手,眼前之人便會再度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永不復見。
穆翎側目而視,眼中寒意凜冽,冷冷吐出二字,「鬆手。」
「不松。」崔羌語氣堅定,眼神卻在與穆翎目光交匯的瞬間,有了躲閃之意。
初臨桃源,他極力克制,這幾日來都只敢於暗處遠遠瞧穆翎一眼。
可事已至此,似難以承受他這般冰冷的眼神,崔羌罕見地染上了些許急躁,「當年之事——」
「當年之事早已過去,太子死了,如今新太子已立,過往種種,俱成雲煙,更沒什麼好說的,恭喜王爺,夙願得償。」
穆翎陡然截斷他的話語,一氣呵成,壓根不給人講話的機會,「王爺再不鬆手,我便喊眾人都來瞧瞧他們心中威名遠揚的煜王爺,是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行如此有失體統之舉的。」
崔羌恍然輕笑了聲,「罷了,終歸是我對不住你。我不敢奢望你的原諒,只求你別推開我,讓我再多看看你,行嗎?」
穆翎垂下眸,嗓音冷淡依舊,「王爺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態,這般戲耍於我。莫非,逗弄他人是王爺始終戒不掉的癖好不成?」
崔羌似聽不見他的嘲諷,眼裡帶著熱切,化作言語脫口而出,「小翎,我很想你。」
「王爺怕是發痴認錯了人,草民是蒼幽老人親傳弟子蘇葉,而非你口中之人,還望王爺莫要再胡攪蠻纏。」
穆翎眉頭緊皺,神色愈發不耐,言辭也愈發冰冷。
崔羌眼神黯淡了幾分,終是鬆開了被桎梏著的手腕,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笑意,嗓音微啞了些。
「那敢問蘇大夫,你腰間懸著的這半邊白玉墜是打哪來的?怎的和家父親交予我,囑咐我贈予日後夫人的祖傳之物一模一樣,這世間當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言罷,他目光如炬,緊緊盯著穆翎,似要從他臉上尋出答案。
「……」
穆翎神色未變,面不改色心不跳,「撿來的,既是你的,還給你便是。」
他利落扯下腰間之物,隨手一揚,那白玉墜在空中划過一道弧線,直直落至崔羌腳旁,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穆翎再次毫不遲疑地轉身。
可煙花聲不知何時停了,空氣都靜了下來,唯有嗓音清晰入耳。
「這些年,小翎為何一直要將此物帶在身上呢?」
崔羌彎下腰,將那枚沾上灰塵的白玉墜撿起來,仔仔細細的擦拭乾淨,握在手中。
穆翎未回頭,依舊冷冷道,「過往之事我已忘得一乾二淨,心中無亦他意,一枚普通玉墜而已,帶身上便帶了,何須什麼緣由。」
穆翎心下自覺與他糾葛於此,徒費唇舌,實無必要多作解釋。遂不再有絲毫停留之意,提步便欲離去。
恰值此際,仿若天公亦能感知此刻氛圍之沉悶,剎那間,竟毫無徵兆地紛紛揚揚飄下細密雨絲,絲絲縷縷,連綿不絕。
穆翎下意識微微仰頭,望向那陰沉沉的蒼穹,雨絲飄落,打濕了他的面龐。他看了眼身側,想於那屋檐之下暫避雨勢,然思及身後之人,又滿心牴觸只想躲避,不願與之多待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