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孟然反應很快,抽了張紙巾將葡萄撿起來。
再抬起頭時,他眼中慌亂蕩然無存,嘴角噙著淡淡的笑,「糟糕被看穿了!發現我其實不是你外孫了?」
孟高陽白了他一眼,「少貧。剛放暑假就跑回來,電話也不提前打一個,行李箱還死沉死沉的。顧孟然你老實說,是不是那喪良心的顧德誠又欺負你了?」
虛驚一場,顧孟然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顧德誠,這個名字讓他生理不適。
母親自幼離世,父親在外打拼,顧孟然從小跟著外公長大。十四歲那年,他頗有一番成就的父親顧德誠再婚,給他添了一個大十歲的後媽,小十四歲的弟弟。
同一年,被丟在老家不聞不問的顧孟然終於被顧德誠想起來了。不管孩子的意願,顧德誠二話不說將他從外公身邊帶走,帶到別的城市生活。
上輩子天真,五年「寄人籬下」的生活沒能讓他認清現實。直到天災降臨,他被親生父親推出去交換物資,他這才意識到,原來母親離世那一刻,他已徹底失去了雙親。
重活一次,顧孟然心中早有明確打算。
只是這一次,他會先行摒棄那些莫須有的親情。
「孟然,孟然?這孩子,又不吱聲了?」
顧孟然皺著眉頭怔怔出神,臉色越來越難看,把孟大爺急得抓耳撓腮,一拍桌子站起身,「等著,我這就給那龜兒子打電話去。什麼東西!」
「外公。」顧孟然及時回過神,拉住外公悶聲解釋道:「沒有受欺負,我這不是想你了嘛,回來看看你。不過這次回來……確實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啥?」孟大爺半信半疑。
「你先坐,坐下我們慢慢說。」
在一起生活了十四年,顧孟然足夠了解外公。
他隱去自己重生的事實,把即將發生的災難說成是一個夢,一個無比真實的噩夢。
孟高陽船運出生,大半輩子都在海上漂流,相比普通人本就更加「迷信」。顧孟然添油加醋,稍加暗示,最後再提一嘴早逝的外婆和母親,老爺子頓時信了大半。
蒲扇不搖了,桌子底下的腿也不抖了,愉悅的氛圍隨顧孟然的話音消散,變得格外凝重。
「火山噴發、一場雨下好幾年……」老爺子眼睛眯成一條縫,滿是皺紋的眉頭緊鎖,倒吸一口涼氣,「嘶,真是你外婆和你媽說的?」
顧孟然堅定地點下頭,面不改色道:「對,她們說這一場空前絕後的災難,讓我儘快回來找你,還讓我們提前做好準備,多囤點物資以備不時之需。」
說完,顧孟然抬頭看向老爺子,無辜地眨眨眼,「外公你也別多想,這只是一個夢,說明不了什麼。興許是外婆和老媽在底下缺錢了,故意嚇唬我們呢。」
「胡說!」
一招以退為進,老爺子成功上鉤。
孟高陽蒲扇搖得飛快,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我都多少年沒夢到她倆了,上一次還是八年前,雲田地震那回。不是夢,絕不是普通的夢,最近這鬼天氣也不正常,指定有大事要發生!」
顧孟然嘴唇微張,眸中茫然盡顯,「那、那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能真的去囤物資吧?萬一夢是假的,那——」
「啪嗒」
蒲扇重重拍在手心,發出一聲脆響。
孟高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倏地抬起頭,「孟然,如果真下那樣一場雨,水漲起來了,你覺得我們最應該逃去哪裡?」
「高原,高海拔地區。」顧孟然不假思索道。
「錯咯。」孟高陽哈哈一笑,神神秘秘道:「忘了外公以前是幹什麼的了?你外公以前可是船長,風翼號的最高指揮。」
顧孟然眼睛一亮,「外公的意思是……我們買艘船?」
孟高陽點頭,「沒錯,買艘船。天災來了咱們就開船跑,天災不來船就租出去,讓別人拉貨去,收個幾十年的租金也不會虧本。」
跑了大半輩子船,一提到船,老爺子話密得很。
貨輪太大,遊艇太貴,漁船太小,內河運輸船正好合適,孟高陽分析得頭頭是道,不到半個小時便敲定——買艘江船。
顧孟然人傻了。
他是在循循善誘地引導外公沒錯,但這未免也太順利了,順利到有些不可思議。
一場經年不停的雨,人類賴以生存的藍星漸漸淪為水星。陸地所剩無幾,人類面臨的不僅是生存資源驟減,何處安身、何處落腳才是最大的問題。
上輩子,顧孟然跟著顧德誠一家逃到某個不知名島嶼。
雖然最後他被「賣」了出去,但島上那半年足夠讓他意識到,災後極為稀缺的陸地資源,絕無普通人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