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上方的行李架同樣塞得滿滿當當,行李箱、背包、編織袋……幾乎一件都沒來得及帶走。
顧孟然忍不住想,車上的遊客還活著嗎?現在物資這麼緊缺,如果還活著,他們為什麼不回來取走自己的行李?
「砰!」
腳尖踢到一個硬物,顧孟然恍然回過神,他以為誰將行李放在了過道,下意識挪回光源低頭瞅了一眼。
然而就是這隨意的一眼,顧孟然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差點把早飯嘔出來。
一具血肉模糊的男屍豎躺在過道里,他的雙腿還卡在座椅空隙中,擰得跟麻花似的,身體則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態倒在過道里。
淺藍色襯衫印著凌亂的腳印,很顯然,他應該是在混亂中被人硬生生踩踏致死。袒露在外的皮膚有多處傷口,頭和臉亦未能倖免。
經過高溫發酵,屍體高度腐爛。肚子鼓脹如皮球,潰爛融化的皮膚偶有起伏,隱隱有屍蟲蠕動,渾濁的黏液沿著過道蔓延,逼仄的車廂無一倖免。
防護面罩仿佛瞬間失效,濃烈的腐臭無孔不入,源源不斷地湧入鼻腔,顧孟然雙腿一軟,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麼了?」
搗鼓了半天,大巴車成功發動,梁昭剛想叫顧孟然來看,隱約聽到身後傳來奇怪的動靜。
遲遲沒有等到回答,他連忙起身前去車廂查看,但沒走出幾步,顧孟然迎面朝他跑來,抓著他的手臂踉踉蹌蹌衝出車門。
一口氣衝出去近百米,直到汽車融入濃霧徹底消失不見,顧孟然摘下防護面罩往路邊一蹲,忍不住乾嘔起來。
「嘔——嘔,咳咳咳……」
受了驚嚇又持續乾嘔,顧孟然臉色慘白。梁昭眉頭緊擰,飛快地從包里拿出一瓶水,擰開瓶蓋遞給他。
顧孟然接了但沒有喝,梁昭摘下面罩一臉擔憂地蹲在他身旁,伸手越過肩膀半摟著他,輕輕拍打他的後背,「沒事的,沒事了。」
不用問,空氣中若隱若現的屍臭早已說明一切。
顧孟然難受得不行,像是有人在摳他的嗓子一樣,真就忍不住,忍不住地乾嘔。吐又吐不出東西,這讓他整個人非常難受,而且那股味道非常持久,就像屍體趴在他背上——
等等,顧孟然猛地一頓,低頭看向自己的鞋子。
果不其然,原本只是有點髒的運動鞋變得油亮亮的,尤其是鞋頭,被一層淡黃色透明黏液所包裹。
瞅見這一幕,顧孟然竟奇蹟般地停止了乾嘔。他火急火燎地從空間裡拿出一雙乾淨鞋子,在梁昭的幫助下將鞋子換下來,丟得遠遠的。
活了兩輩子,他不是沒見過屍體,但他又沒在殯儀館上過班,心理素質真沒那麼強。
高度腐爛的屍體,不論見多少次都會令人不安。
咕嘟咕嘟灌下大半瓶水,顧孟然用剩下半瓶洗了個手,順便洗了把臉。驅走黏膩的熱氣,脖間風扇傳來稀薄的涼意,顧孟然終於重獲新生。
過分蒼白的臉色難掩憔悴,顧孟然起身與梁昭招招手,重新戴上防護面罩,「走吧,那輛車要不了了,抓緊時間重新找。」
他說完抬腳就想走,手腕突然被一把捉住。
顧孟然回過頭,見梁昭頗為凝重地看著他,深邃的眸子蘊藏著化不開的愁思。
對視片刻,梁昭垂眸錯開視線,同時鬆開顧孟然的手,溫聲道:「我們走得太久了,孟爺爺一個人留在營地不安全,你先回去,回去營地看看,車我去找。」
這人真是……和上輩子一模一樣啊!
估計猜到他在車裡看到什麼了,梁昭很擔心他,但這人總是這樣,不會讓他沒面子,不會大大方方地關心,只會拐彎抹角地讓他遠離危險。
顧孟然早已不是當年的顧孟然,他輕笑一聲,一口應下:「行啊,正好我也累了。不過找到車你怎麼帶回來?扛回來還是頂著濃霧開回來?」
梁昭嘴唇緊抿,認真思索後輕聲道:「我可以記住位置再回來找你。」
「這麼熱的天,來回跑不累嗎?」
「不累。」
「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拜拜!」顧孟然邊說邊往回走。
腳步聲一直在,走出幾米顧孟然倏地回過頭,見梁昭寸步不離地跟在身後,他撲哧一笑,「幹嘛,後悔了?」
「沒有。」梁昭很認真地看著他,「先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