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站在陸辰不遠處的大理寺卿本人置若罔聞,低著頭,垂著眼,仿佛這話與他徹底無關。
何等的傲慢。
陸辰瞥了他一眼,便愈發覺得怒火中燒。
「大理寺卿顏知,奉旨執掌重要司法之責,理應恪盡職守。然,自臣任職至今所見,顏知身居其職卻不謀其政,無視刑獄責任,敷衍了事,要案堆積,滯留未決,放任惡徒於國都,以至雍城百姓人心惶惶,心驚膽戰。」說完,陸辰從寬袖中取出一本奏摺,高舉雙臂,義正言辭大聲道,「這些事實可靠無疑,樁樁件件,臣都已盡數寫下,懇請陛下過目!」
何謂初生牛犢不畏虎,這便是了。群臣不等聽完這一番慷慨陳詞,早已紛紛收回視線,繼續盯著眼前的地板,等待退朝。
只有手執拂塵的小太監例行公事,匆忙碎步下來將陸少卿手中奏章接下,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接過奏章,打開讀了幾行,便輕輕合上放在手邊。
「顏卿,你可有話辯解?」
分明是質問的話,語氣卻何其的溫和。
當朝聖上仁明寬厚,勵精圖治,什麼都好,可唯獨就是對這大理寺卿顏知實在偏袒,幾乎從不為難他。對此群臣早已習慣,也多裝作看不見。
畢竟瑕不掩瑜,對比起先皇沉迷煉丹,荒廢朝政,搞得民不聊生哀聲載道,當今的聖上已然是一位難得的明君了。
被皇帝喊到名字,顏知方才好似回了魂一般,平移一步站出列來,手持玉笏折下腰去:「回陛下,臣於大理寺事事躬親,夙興夜寐,實不敢當如此罪名。」
雖然略顯敷衍,但憑藉聖上對他的信任恩寵,有這一句辯解大概也就夠了。
果不其然,皇帝聽完點了點頭便道:「朕知顏卿一貫恪盡職守,其中想必是有什麼誤會。」說罷,便欲揮手終結這個議題。
陸辰不料自己拿仕途作賭,句句肺腑,一片赤誠,就這樣被一句輕飄飄的辯解給駁回,驚詫之餘正要再度進言。卻被身前的人搶了先。
「不過。」顏知微微直起身來,「陸少卿所言,也並非全無道理。」
陸辰一臉戒備地看著上級的背影。
但顏知似乎並不像他所擔心的那樣打算伺機詆毀報復,只是語氣平靜道:「陸少卿所謂的要案堆積,滯留未決,指的應該是自豐平年間至今尚未破獲的那起判官案吧。對於此事,臣無可辯解。」
他抖了抖袖子,再度深深一揖:「臣才疏學淺,能力有限,以至於此案沉積數年,自知有罪。懇請陛下,將此案委任能人,早日慰藉那上百條性命。」
陸辰心想:我沒聽錯吧?
皇帝聽完沉吟了片刻,似乎嘆了口氣,道:「朕能體諒。既然如此,顏卿認為,何人可擔當這一重任?」
「臣不敢定奪。」
話音未落,他身後便傳來一聲高喊:「陛下,臣願接手,調查此案!」
陸辰情急之下喊出聲來,然後便看到顏知側過身來,看了他一眼。
入朝在大理寺卿手下辦事已有兩個多月,但這卻好像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顏知第一次朝他投來目光。
那是一雙湖水般平靜,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
不過,那人就像意識到什麼似的,很快收回了視線,沉默地立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