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將他安排在晚楓堂最靠前的長案上,每當講學結束,那張書案邊總是圍滿了人。對於同門的熱情,岑玉行一貫帶著得體的微笑應對,只是每當被問及籍貫,家世之類的問題,他便推說不便透露。
因他回絕的直白,再加上江先生特殊的對待,眾人也不是很敢追問。慢慢的,那眾說紛紜的猜測也消失了,大家的口徑變得統一起來,都說岑玉行的身份定是岑皇后的娘家人,是天子的外戚。
坐在角落的顏知只在戲曲里聽過這種身份,即便隔著人群遠遠看著,也能感受到岑玉行舉手投足間,那份從骨子裡透出的貴胄氣質。
不愧為皇親國戚。
就這麼過去了幾個月,一天夜裡,顏知清掃完了後廚院子,正洗手準備回家,忽然聽見棲梧院傳來一陣騷動。
青麓書院一向靜雅,極少出現這樣大的動靜。
顏知擔心出事,慌忙擦了手往棲梧院趕了過去。
一路上便嗅到一絲煙燻火燎的氣味,顏知心道不好,莫不是走水?腳步越發加快。
穿過月洞門的瞬間,眼前的一幕將他驚呆了。
只見院子周圍烏泱泱的站著手忙腳亂的同門師兄,一個個手裡都提著桶,拿著盆。
一團火球,在院中上躥下跳,一面發出悽厲的嚎叫,一面躲閃著靠近的人。
「玄墨兒!」大腦一片空白的顏知喊出聲來。
今天午膳時便不見玄墨兒蹤影,顏知喊了許久也沒見它來吃食,不過以前它也會山下玩耍,跟行人乞食,所以顏知也並未多想。
可如今,透過那團火球,他分明看見了那雙熟悉的金色的眼睛。
顏知立刻將身上的外袍脫下,朝著火球竄逃的方向疾步奔去,然後飛身一撲,將那火球罩進了外袍,死死的摁在身下。
因著慣性,他連人帶貓跌出去半米,揚起一地灰塵,手臂也擦破,卻顧不得,只是大喊:「水!!」
一桶救命的水當即迎頭潑了下來,火舌燒穿了他的外套,遇了水也不平息,直至更多的水,一桶接著一桶,一盆接著一盆的倒下,火苗才徹底熄滅,燒破了洞的外套里冒出一股焦臭味來。
「顏知師弟!」
在旁的同門師兄們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拉開顏知,檢查他的傷勢。顏知此刻好不狼狽,渾身濕透,髮髻也散了,脖子燙出了血泡,手臂也擦破了一大片,不停的冒著血珠子。可他再狼狽,也比不得那件外袍下的活物悽慘。
玄墨兒的眼耳口鼻都已幾乎沒了形狀,那身油光錚亮的黑色毛髮也燒了個乾淨,它像是瘦了一圈,身上焦黑一塊灰白一塊的,死了一樣躺在地上,只是肚子還一息一息的喘著氣。
顏知與在場所有人一樣,瞬間紅了眼眶,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