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接下來要去的是較風微波穩的大浮船「鳳麟」,傳聞船上有一位巫覡,名喚「如意」,她從不拒外人進入瀛洲。
方驚愚聽了這些話,心裡嘀咕,這巫覡叫「如意」,仙山衛里位居第六的恰是如意衛,傳聞居於蓬萊之外,這是巧合麼?
忽有一陣大浪打來,船身劇烈顛簸,打斷了他的思緒。外頭的兵丁叫道:「降帆!降帆!」
頃刻間,視界山搖地動,仿佛一隻無形的手將整隻船捉住,拼力搖晃一般。只聽得雷鳴滾滾,如萬獸齊鳴。暴雨如注,打在船上,炒豆子般噼啪作響。可怖的震顫里,眾人驚叫著跌作一團。
方驚愚伸手抓住毗婆尸佛。這刀沉重無匹,當日揮動它時他使盡了全身氣力,險些折斷手骨,如今拿它作錨,穩住身形,倒也有些用處。然而風潮顛來簸去,他還是禁不住鬆手,脊背重重撞到艙壁上,一陣昏眩。
忽然間,他覺得有人死死揪著自己的衣衫,睜眼一望,卻是掛一副憂心神色的楚狂。這廝平日裡涎皮涎臉,緊要關頭倒還想著回護自己。方驚愚也伸手捉住他,兩人在昏晦的船艙里隨著風浪緊貼著身軀,兩顆心怦怦直跳。風雨喧闐里,方驚愚忽聽得楚狂問道:
「『憫聖』……是什麼意思?」
「什麼?」
海唑聲大響,仿佛數萬口洪鐘被同時敲響,回聲重重迭迭。方驚愚只隱隱聽見他說話,卻聽不清。可即便如此,心裡卻無由地一抽,忙捉著他臂膀問道:「你說什麼?」
楚狂欲言又止。在出鎮海門前,他曾與琅玕衛打過照面,那時琅玕衛叫他「憫聖」,還自稱作他爹……方家小院裡,方驚愚供奉的靈位上寫著「先兄方憫聖」……楚狂不能再細想,一陣劇烈的頭痛仿佛斧子,劈破他的腦殼。忽然間,他短促地呻吟一聲,闔上眼,臉色慘白。
方驚愚見楚狂面色不好,也不敢再追問,只當方才是聽錯。楚狂猛地攥緊他的手,汗如雨下。他被攥得生疼,也不敢撒手。兩人的身子像糊了一層糨子,在翻覆的黑暗裡靜靜地緊貼著,誰都再不作多想。
海吼持續了二三日,方才停歇。不知過了許久,船外雖仍下著瀟瀟冷雨,然而卻比先前寧靜許多,眾人方才敢出艙門。出了門後他們大吃一驚,只見此船竟似老了數十年一般,船帆爛囊囊著,桅杆險些折斷。「騾子」見他們出艙門,趕忙快步而來,為他們備了襏襫,教他們披在身上。
方驚愚不由得暗暗心驚,按「騾子」所言,他們方才遭受的顛簸尚輕。待風海流改向,後來進瀛洲的船隊將受更可怖的風暴衝擊,也難怪「騾子」信誓旦旦道玉雞衛近期不會追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