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驚愚重新望向浮橋,天色鉛沉,密雨如織。他眼力好,能將楚狂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那劍術超群絕倫,教人看著馳魂宕魄。他忽而心裡悵惘而困惑:
為何楚狂會使劍,且這劍招里挾雜著方家的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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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浮橋上,楚狂正陷入劣態之中。
玉雞衛攻勢如驟雨疾風,狂烈地落在他周身。楚狂拼力抵擋,身子骨兒卻似在巨浪面前被拍碎的礁石,漸漸現出裂痕,行將粉碎。
他明曉玉雞衛想教他手腳皆斷裂不能動,且不給他吃肉片恢復的時機。此時天上積陰,暴雨滂沱,轟雷打下來,落在海面漂浮的猛火油上,熊熊燃燒。火舌又舔上浮橋,可立足之處愈來愈少,楚狂血流不止,頭腦昏鈍。
玉雞衛見他動作放緩,也誠心挑撥他,嗬嗬笑道:「囂狂小子,你沒氣力了罷!」楚狂只顧喘氣,顧不上答話,玉雞衛忽又獰笑道:
「你同那位白帝之子行過人事了麼?」
楚狂心裡忽一顫,劍把不穩,身上被利爪擦出一道血痕。那老兒口唇張張合合,一句句話錐子似的刺到他心裡。「要是他知曉你這般腌臢,同這樣多人睏過覺,他會怎樣想?」
雖知他話里阱擭,楚狂還是怒火上涌,招架因而出了紕漏,身上又披一創。這時玉雞衛忽湊近他,壓聲兒,險惡地道:「他還一無所知罷,連你怎樣卑賤都不懂,他曉得你初夜是在哪個人的榻上被踐躪的麼?」
「閉嘴,閉嘴!」
楚狂目眥欲裂,瘋也似的抄起含光劍,劍光飛動,如雪霙漫舞,殺向玉雞衛。這是藏在他心底多年的瘡疤,怎經得起反反覆覆地揭開?
然而因心神激動,他露出的空當甚多,玉雞衛乘勢而進,一爪飛出,猛刺他雙眼。楚狂倏一偏頭,卻避不及,一隻眼被撓得鮮血淋漓,已是瞎了。
楚狂慘叫一聲,捂住流血的眼,向後跌去,這時玉雞衛長驅直入,一隻金爪刺向他心窩!
然而正當那爪尖行將觸及楚狂胸膛時,半空里一霎兒划過一道白虹,發猛撞開玉雞衛。玉雞衛心冱身僵,向旁一閃,這才發覺自己手上流血,一枚鳴髇飛來,刺破金甲,竟深深扎透手心。
這是大屈弓發的箭。唯有那極難開的力弓,才能射出這樣勢大力沉的箭矢。玉雞衛虎吼一聲,望向髇箭來處,果不其然,只見不遠處泊一艘暗赤色大船,漆龍鳳雲鳥紋,正是鳳麟船。
此時的鳳麟船上,方驚愚鐵骨破皮,渾身滲血,放下大屈弓,仍自喘息不止。
他望向自己的手,戰巍巍個不停。方才他拼盡渾身氣力,終於開得一回弓。情急之下,這一箭發出,竟比十年間射出的任一支箭都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