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歲的穆凝姝,熟悉些的文化人,除了路邊寫春聯的落魄童生,便只有曾為書生,但因家貧而賣身為奴的太監。
而她對家境殷實的認識,則是夠吃飽的米糧,燒不完的柴火。
再往上的人家,她高攀不上。
她希望未來夫君,正直,善良,勤勉;
能識得幾個字,會算算數;
脾氣別太壞,她做錯事時,不要打罵她;
窮些沒關係,反正她也窮,夫妻倆可以一起掙錢,當然啦,若有點兒積蓄,能吃飽穿暖更好。
赫連煊這樣的人,遠遠超過她的一切認知,是連做夢都無法夢到的存在。
他能力自不用說,詩句還念得極好聽。對半路收繼來的她,溫和善待。她列出的條條框框,在他面前,如同小孩兒過家家。
他比她能想像出的最好,還要好。
她仰臉望向他,心中升起股隱秘的歡欣。
這樣一個人,是她夫君。
或許赫連煊隨口說出的夫家和妻子,跟她認知里不是一回事,她仍舊開心。
以前,她只被說做活兒做得不夠快、不夠好,他卻說不喜歡就不用做。他是君主,這對於他不算什麼,她卻是第一次聽到。
穆凝姝低頭整理杏花枝條,隱匿笑意,雙手潔白如玉,經年累月的凍瘡痕跡,已然消失無蹤。
她得謹記公主身份,公主嘛,要求自是不同於平民。這麼一句話,可哄不到皇家金枝。
她再度抬頭,眸光亮亮,道:「本公主向來仗義,既然答應照顧你,你養傷期間,我做做飯也沒什麼。不過,作為回報,等你得空時,要帶我去遠點兒的地方遊玩一次,好不好呀?」
語調中,帶上不自覺的撒嬌。
說完後她才意識到。
沒辦法,赫連煊著實太吃這套,太好哄。
毛病都是慣出來的。
***
穆凝姝說是照顧赫連煊,實則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處理政事,又有侍女和札木爾隨時待命,無需她做什麼。
她每天僅僅做一個菜意思意思,真究起來,倒是他的帝王特供病號餐太好吃,大半進了她的五臟廟。
這回不等赫連煊調侃她貼春膘,她自己先受不住。
他賞賜的布料多得用不完,節氣雖尚在早春,衣裳卻已做到了夏天。
王族御用的繡娘們個個心靈手巧,衣裳從顏色到款式,全是她的心頭好。
她捨不得辜負這些漂亮衣裙,每天都騎馬去草原上跑一跑,練練馬術,減減春膘。
除卻衣物,首飾也多。
從前她對珠寶玉石不感興趣,純粹是人窮志短時的自我安慰。
這些亮晶晶的小玩意兒,明明很招人喜歡。
如今她要多少有多少,挖掘出打造時興首飾的新愛好。
好東西,不可吃獨食。
穆凝姝和烏琪常去牧場照顧動物,便挑出些最好的首飾和衣裙,帶給烏琪。
烏琪自是喜歡,卻覺她過分割愛,推辭道:「你挑的這些,一看就極為貴重難得,你該自己留用。每次你得了賞賜,都不忘給我。我哪裡用得完這麼許多。」
穆凝姝態度直接:「苟富貴,勿相忘。你我之間,不必推來讓去,讓你拿就拿。」
烏琪抱住她猛親一口,開心盤弄首飾。
她卻覺對不住烏琪。
赫連煊傷勢恢復情況很好,不久後,烏琪便能前去侍奉。
大好事。
但每每念此,她心底竟會莫名生出點酸澀來,令她極為陌生和震驚。
她從未有過此類情緒。
在穆凝姝對自己的認知里,她雖稱不上高風亮節,但也該歸類於還算大度。
在姜國時,宮女小姐妹們請教她刺繡技法,她悉心教授。有了抽水更少的賣繡品渠道,她也不藏著掖著,讓大家有錢一起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