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沒問他的病情,而是冷哼一聲,不屑地沉聲道:「他沒帶過一天兵,算哪門子的將軍,現在連傢伙都叫人幫忙帶著!公主與他一樣車馬勞頓,他倒是先病了,成事不足!叫他儘快動身,追上車隊護送公主,中途不必來見我。」
「什麼病?嚴重嗎?」四哥的聲音透著關切,「請大夫抓藥了嗎?」
宋卓磕磕巴巴地現編:「他,他腹痛,竄稀了。不算嚴重,但一時半會兒也動不了。反正就……還行吧,將軍不必憂心。」
聽說他竄稀了,父親冷厲地「哈」了一聲,不再言語。你才竄稀了!你全家都竄稀了!葉星辭恨不得把宋卓的嘴縫上。
第10章 翩翩皇九弟
「清泉縣距此不過半日路程,這兩天我去看看五弟吧。」四哥請示道。
父親帶著怒意低吼:「不許擅自離營,否則軍法從事。」在四哥的沉默中,車駕緩緩啟動,北行出關。父親猛地高聲喝道:「三軍聽令,恭送玉川公主出關!」
列隊兩旁的將士們精神一振,齊聲高喊:「恭送玉川公主出關!」數萬男兒的吼聲粗獷有力,連吼了三遍,山回谷應,震徹雲霄。山中群鳥驚飛,呼啦啦掠過送親車隊,投下轉瞬即逝的飛影。
接著,這些豪邁的男兒以矛擊地,慷慨激昂地唱起鐃歌:
「甲錚錚兮,矛鐺鐺。
山河北望兮,躍馬提刀。
上報君父兮,下安黎庶。
馬瀟瀟兮,旗烈烈。
惜我同袍兮,勝我手足。
聽命號令兮,水火不怯。
九萬里風休住兮,鐵騎吹取雁鳴山。」
「鐵騎吹取雁鳴山……」葉星辭端坐車中,身子隨著顛簸微晃。他含淚輕聲合唱,仿佛也是將士的一員,此刻正伴著軍歌出征,心懷一去不回的必死之念。
他渴望浴血殺敵,與子同仇。他渴望讓娘親以自己為傲,憑藉他的軍功封誥命,再不因出身微賤而受冷眼。他渴望……放眼四周,他有太多渴望,此刻卻困於這華美的桎梏。
一種極其恐怖的預感,在心底漫延:他會不會就此困下去,困一輩子,真的一去不回?
不,不會的。
葉星辭忍不住用頭頂開車窗,探出半張臉,回望送行的父兄和大齊將士。馬蹄和車輪驚起滾滾塵煙,四哥英挺的身影佇立其中,翹首目送車隊。他似乎想對父親說些什麼,猶豫著沒開口。也許,是想替無能的自己辯解吧。
「四哥,我在這啊,你不用去看我了……」
葉星辭低喃著,看看四哥身上挺括的甲冑,再看看自己這一身華艷的女裝,苦水在胸腔翻湧。他品嘗著唇上胭脂的花香,眼眶愈發潮熱。終於,幾顆淚爭先滑出,打濕了面紗。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縮回頭,粗魯地扯下面紗,手掌在臉上亂抹,小貓洗臉似的。一塊手帕遞了過來,他抬起淚眼,撞上子苓關切的目光。
「我失態了,讓你們見笑。」
她搖搖頭,輕聲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各人自有各人的煩惱。原來,富貴如你這樣的名門公子,也並不萬事勝意。」
「人不就是這樣嗎。」葉星辭苦笑一下,「求溫飽,求功利,求揚名,最後求不朽。我吃喝不愁,就總是想從軍,做點有意義、有價值的事。結果……」他嫌棄地瞥著自己這身女裝。
「不見得要征戰,科舉入仕也是一樣的。」子苓道。
「這條路封死了,我一讀書就犯困。」
雲苓咯咯笑了,話也多起來:「怎麼會,葉小將軍以前可是太子伴讀啊。」
「我是『半讀』,讀一半,睡一半嘍。我被選入東宮,是因為聖上崇道,被他請進宮講經的道長說,我和太子爺八字相合,合得簡直天衣無縫。可惜,道長沒算出我能吃能睡。」
姑娘們都嬌笑起來,兩兩依偎,賞心悅目。閒聊中,不知不覺,葉星辭眼裡的淚光散去了,振作精神道:「來來來,再拿些點心出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