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辭定睛細看,見楚翊正在來時路過的主街悠然散步,一襲月白錦袍,手握摺扇。除了護衛羅雨,沒帶其他僕從。
葉星辭想起剛下肚的潤喉湯,感念道:「他這個人品性溫良和善,不愧為皇家貴胄。家風一脈相傳,想必公主未來的夫君也不差,只是身材臃腫了些。」
話音剛落,只見楚翊停在妓院門前,頗感興趣的仰望招牌,摺扇輕輕敲打掌心。兩個衣著明艷的年輕姑娘立即迎來,笑顏如花,一左一右挽住他的手臂。
他用扇柄在護衛肩上拍了拍,示意對方等候,接著摟住二女步入銷金窟。他笑容明澈如霽月清風,比身邊的女子更奪目,讓那下流之地門庭生輝。
葉星辭劍眉緊鎖,雖聽不見他們的笑鬧,不過能想像到那種淫靡放浪。他也不懂裡頭有什麼樂子,嫌惡地撇撇嘴:「什麼人啊,真下流,我收回剛才的誇獎。要不是覺得浪費,我還會把他做的湯吐出來。」
「男人都這樣。」太監福全和福謙面露神往,互朝對方下半身瞥了一眼,相視而嘆。
「誰說的,我就不,以後也不會。」葉星辭凜然一拍欄杆,「空閒時,我就在家陪老婆、陪老娘,肯定不會胡來。」
子苓柔柔地看著他,語氣略帶欽慕:「誰能嫁給葉小將軍這樣正直純粹的人,真是大大的福氣。」
「可別提了,我自己都要嫁人了,唉……」
他們在樓頂坐到很晚,閒談品茗,倒也愜意。
從前,葉星辭覺得這些宮人千篇一律,都是同樣溫柔恭謹的模樣,連走路都不敢出聲,千人一面。與幾人相處下來,才感到他們是活生生的,各有各的不同。子苓較沉穩,雲苓更活潑,杜若和香茹靦腆些,但都心靈手巧,福全和福謙機靈開朗。
葉星辭沒注意寧王是否在妓院過了夜,也不感興趣。從明天起,他不會再與這輕浮浪蕩的臭男人多說話了。
又是一個心煩意亂的難眠之夜。
葉星辭讓宋卓拿來自己的隨身行李,找出那本已被他翻得卷邊的《兵略》。他很喜歡這本書,自從「順手牽羊」而來,看了無數遍。
雖然只有短短萬字,但從「行、藏、動、靜」四篇簡述了諸多兵法感悟,以及大膽設想。行,為行軍。藏,為設伏。動,為攻城。靜,為守城。
它大概是孤本,太子博覽群書,也說從未看過,一笑置之。假如他認真看了,便會知道,致使流岩失守戰局急轉直下一役,書中早有類似的聲東擊西之法。
書里寫道,想攻甲城,那就先以少量兵力詐圍附近的乙城,故布疑陣,使得乙城認為我方主力在此。之後,故意放走突圍報信之人。待敵軍從甲城調兵解圍,城防減弱,則潛藏在附近的真正主力立即攻城。
另有部分兵力,在路上設伏。待解圍的敵軍回防原地,一舉截殺。此時敵人兵馬疲憊,措手不及,定能成功。
書里也說,此計太過激進冒險,又很天真,需要一個契機和完美的配合。那個契機,便是乙城有萬萬不可失去、無論如何都要解救的原由。
從前,葉星辭也覺得著書者的想法太簡單,哪有這麼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呢。沒想到,兩國交戰中,那個契機真的出現,並被敵人抓住——太子被困乙城,必須去救,不容有失。
街上敲過五更,葉星辭等來了好友於章遠。
後者風塵僕僕,滿是倦色的臉上嘴唇乾裂,猛喝幾口茶平定喘息,才擺手道:「沒有公主的下落,一點線索都沒有。我已經盡力了,可還是……唉。」
葉星辭怕別人從窗外看見他們的身影,吹熄了燭火,沉默著坐在黑暗中。
院子裡有野貓在叫,悽厲如同嬰兒哭啼,叫人揪心。許久,他才開口講了自己已經扮做公主:「再走上十天,就到順都。然後,就要入宮了。」
「這怎麼行,得再找個女子代替你。」於章遠很擔憂,「到那時,你的男兒身可就瞞不住了,恐怕會把老皇帝嚇死。」
葉星辭反問:「你覺得,誰能頂住這樣的壓力?誰有這樣的膽魄?最重要的,是絕對忠心可靠。」
於章遠嘆了口氣,猶豫道:「或者,還是報給太子,請他拿個主意?為了避免信件落到別人手裡,我親自回兆安口頭報信。不過,就算走水路,也不可能十天跑個來回。」
「不,要麼就明奏萬歲,讓所有人都知道,要麼就乾脆不說。」葉星辭斬釘截鐵,沉緩地搖頭,「只告訴咱太子爺一人,把重擔推給他,就是陷他於不義,逼他欺君罔上。將來出了岔子,被責備事小,萬一影響他儲君的地位……暫時,還是我一人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