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永曆小皇帝問完話,注視著自己的九叔。
「回陛下,臣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可以選幾個沿江的郡縣來試行。」楚翊打破沉默,上前一步朗聲說出方才多聽少言的思考結果,「地方自建渡口,商人統一收購土產等,賣去江南。想防止人口外流,可以嚴控路引。夫婦不得同時渡江,父親渡江,兒子守家,反之亦然。路引逾期未歸,家人下獄,里長重罰,地方官降級罰俸。不過,有兩點要注意。一,收購價,不得低於當地市價,以防官商勾結盤剝百姓。二,沅江水賊猖獗,履犯沿岸百姓,該治治了。」
他目不斜視,身姿挺拔如玉樹,聲音抑揚頓挫,似清風拂琴、珠落玉盤。重要的是,他一語點出了「官商勾結」和「水賊猖獗」這兩點隱患。
群臣竊竊私議,發出讚賞的喟嘆:「九爺雖然年輕,卻也機敏練達。」「是啊……」
瑞王和慶王都愣了,一時無語。
瑞王以為,楚翊會支持他的政見。畢竟,楚翊還給他做媒,討得太皇太后懿旨,讓公主成功搬出靈泉寺,脫離苦海。假以時日,公主必然會墜入他的這片海——因為公主厭惡楚翊的風流,而慶王各方面都遜色於自己,不足為慮。
慶王則沒想到,楚翊會公然壓他一頭,在他琢磨出的政策上,延展出更深、更合理的建議。本該是自己的政績,現在倒被這老九撿漏分走一杯羹。
「朕也聽說過這些水賊。官府一抓他們,就跑到對岸去。對岸抓他們,又跑回來。將來找時機,和南齊互通有無,一起整治他們。」永曆小皇帝稚嫩的童音響徹大殿,「方才寧王所說,諸卿以為如何?」
「臣認為,寧王所說的確可行。先前瑞王提出的幾點問題也十分透徹,可謂高屋建瓴。」瑞王的親家,吏部尚書楊榛先是肯定了楚翊,順便把瑞王捧得更高,卻完全沒提慶王,「人們常說,提出正確的問題,往往也就解決了問題的大半。佛家也說,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嘛。」
慶王瞥去一眼,兩腮微微鼓起,忍而未發。
倒是他的舅舅,戶部尚書馬赫口吻輕鬆地說道:「楊大人真知灼見。不過,要是全天下的智者都只質疑,豈不是沒人辦實事了。」言下之意,瑞王不辦實事,光顧挑刺。
「大家都是為了提升稅收,充實國庫,藏富於民嘛。」楚翊適時地插了一句。
「既然諸位都認可,那就按寧王說的,回頭由政事堂敲定細節去落實。」永曆小皇帝懵懂地撓撓頭,做出總結。
「皇上聖明。」楚翊道。他感覺,瑞王和慶王的視線錐子似的扎在自己側臉。他扭過頭,對二人露出孩子氣的笑容,像剛剛調皮搗蛋被父母撞破。
瑞王朝他皺皺鼻子,慶王則輕輕瞪了他一眼,倒也沒有多生氣。
或許不該出頭,把想法說出來,楚翊暗忖。但是,在群臣面前露臉的機會太少,他必須把握。不過,相信兩位兄長馬上就會忘掉這點不愉快,投入到另外一件事上。
「臣還有事啟奏。」楚翊道。
「九叔請講。」永曆露出童真的微笑。
「正科之外加開恩科的邸報,已經由通政司派往各地了。」
永曆看向禮部尚書,後者恭謹道:「不錯,臣與王爺已經落實下去了。恩科一般不遵秋行鄉試、春行會試的常例。目前的安排是,五月鄉試,九月會試。」
「也好,只是時間緊了點。」
「臣想辭去兼管禮部的差使。」楚翊的語氣雲淡風輕,誠懇地說道,「先皇駕崩,蒙陛下信任,命臣全權負責國喪,這才讓臣兼管禮部。眼下恩科在即,科舉取士是國家大事,臣年輕沒有經驗,所以請辭。至於宗正寺的差使,臣想繼續為陛下效勞。」
瑞王和慶王的四隻眼睛同時亮了,群臣也紛紛側目,看傻子似的看楚翊。這個節骨眼上,竟會有人不戀權,甚至主動讓權。至於管理皇族事務的宗正寺,那只是遠離權力核心的邊緣罷了。
「九叔是個實在人。」永曆點點頭,給出簡單卻至高的評價,「由誰來接任九叔的差使,就交給政事堂商議吧。」
他想了想,又道:「齊國的玉川公主搬回永固園了,吃穿用度千萬別怠慢了。抽調一隊禁衛軍過去,加強內外的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