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大人都是這樣,」阿斯特說,「來了就走。」
祁染沉默下來。大概是覺得他不會久留,才不跟他說話吧。不培養感情,就不會失望。
阿斯特看他不會答,認為他是默認了,語氣里露出帶著落寞的嘲諷:「也是,我沒有可去的地方了,才把這裡當成家,你們有家,當然會走。就像那些有父母的,父母回來了,他們也會馬上離開。」
這句話,祁染立刻接下了。「不,我跟你一樣。」
阿斯特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我沒有家,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祁染苦澀地笑了笑,「我也只有這裡了。」
這裡甚至不是他長大的地方。
阿斯特的表情鬆動了些,低頭看著盒子,走開了。
傍晚,祁染坐在床上,無邊無際的孤獨又緩緩漫上來。他的親人杳無音信,即使遇到了,也變成了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而這世間唯一知曉他身份的人,總是站在他身後的人,如今也離他而去。
他拿出終端,盯著那行沒有回應的話,咬著嘴唇,和羞恥心鬥爭了半天,發了一句:這裡有很多和我一樣孤身一人的孩子。
發完了,他又開始說服自己:他可以從新聞里得知鍾長訣的平安,可鍾長訣怎麼知道他是否平安?
他就每天發一句話,簡短地告訴對方——他還活著。
再說,終端對面不也是孤身一人?縱使鍾長訣不想跟他說話,有這麼一個隨時可以對話的人,有這麼一句聊天,也能減少一些寂寞吧。
祁染暗諷自己自作多情,對面也許不想理會他,也許不需要他的關心,但他又從這一篇編排里,找到了點心安理得。
他真是無藥可救了。
於是他又開始發消息。
天長日久,漸漸地,阿斯特偶爾跟他說些話,關於父母,關於從前的家,關於林弋陽。雙親死於戰火後,林弋陽成為了他唯一的親人。護理員來來走走,所長一直都在這裡。
直到她也死於非命。
然後,他說起林弋陽早亡唯一的安慰。「這樣她就看不到我走了,」他說,「她一直不想讓我參軍。」
祁染吃了一驚,在他眼裡,阿斯特還是個孩子——不,就是孩子,阿斯特還在上初中,他無法想像他扛起槍的樣子。
「再過幾個月,我就十六歲了。」阿斯特很不服氣。
祁染這才想起來,《戰時緊急法案》修改了最低入伍年齡,而且,這也不是可以選擇的,適齡男子,除非有身體或者其他特殊情況,都要去軍部報導。
阿斯特看上去並不覺得上戰場是件壞事。他還記得一年前,鍾長訣來托養所的那一天。現在他就要成為他的部下,為國家奮戰了。
「克尼亞殺了我父母,」阿斯特說,「我要為他們報仇。」
祁染垂下眼睛,不知道如何接話。他當然理解阿斯特的心情,但把一個毫無經驗的瘦弱少年送到前線,大概率是送死。他可能很快也會成為克尼亞炮彈下的亡魂,那麼,這一家再無存續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