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這裡三分之二傷員的殺手。
那些傷員的頭上,皮膚上,都是舊年的塵土,又細又密,傷口很難清理。那些防止感染的醫學方法,在這裡幾乎毫無用處。
塵土,這平凡的、隨處可見的小小顆粒,扛著死神的鐮刀,在貧弱的軀體上肆意虐殺。
體質較弱的孩子率先倒下了。
他們剛剛逃離廢墟,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割傷、擦傷感染,陷入了昏迷。祁染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個閉上眼睛,渾身發燙,即使用藥物略降下來,很快又飆升回去。
他們攥著父母留下的信物,含混不清地囈語——高熱正一點點抽離他們的靈魂,帶他們去遠方,去親人們等待的地方。
陰暗的地面,忽隱忽現的燈光,痛苦的哀嚎,低低的乞求。祁染望著這窄小的掩體,覺得自己離地獄如此之近。
他的傷口也開始化膿,渾身發冷,體溫卻逐漸升高。他靠在掩體的牆上,分不清那些哀泣來自別人,還是自己。
他會死在這裡嗎?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他的愛人沒有原諒他,他的親人無法與他相認……人生就只能這樣嗎?
在一陣又一陣的顫抖中,他望向終端。
也許是震倒時,手腕沒有受到直接衝擊,終端竟然還能打開。
屏幕發出斷斷續續的閃爍,頁面上顯示的,還是上一條他發給鍾長決、對方卻沒收到的消息。
在死亡與病菌的環繞中,祁染抬起手,慢慢抹掉屏幕上的塵土,打下了幾行字。
他知道,即便終端還能使用,消息也發不出去——里蘭的信號塔早已被炸毀。
但是……他還是想留給他最後一句話。
即使他看不到,即使他不想看。
最後一個字符落下,終端很快耗盡電量,屏幕黑了下來。不知為何,這突然的昏暗,讓他感到恐慌。
然後,他聽到了身旁的阿斯特的喘息。
在昏迷數小時後,阿斯特醒了過來。
祁染坐起身,靠在他床邊,他抬起手,放在祁染的胳膊上,看起來有話要說。可是太虛弱了,輕微的氣流很快淹沒在哭聲里。
拖著發冷的軀體,祁染俯身,湊近他的耳朵。
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他們……還好嗎?」
祁染混沌的神智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問他救出來的那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