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一湍於是感受到了那種好像心被一點一點切碎的痛苦。太痛了,每一塊骨骼、每一滴血液、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痛,讓他想要哭嚎、大喊、或是乾脆把自己撞碎。
傅冥承神色是溫柔的:「為什麼還要堅持呢?放棄吧,湍湍,我帶你走。」
葉一湍也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堅持。
每一秒都很痛苦。他費盡全力抓到的記憶可能下一秒就忘卻,那痛苦卻是不停的。
可是他就是沒有一秒鐘想過放棄。
他想活,他就是想活。
他要去找他真正的愛人。對方不可能對他說這種話,對方不可能想要帶他走,對方不可能說讓他放棄。
傅冥承不會這樣。
這只是……一個夢。
讓我醒來,讓我醒來,讓我醒來——他一遍遍地說。
不知道過了多久,情境再次轉換。
他和小劉一起,在喪屍群里。
他已經有些時候沒見過活人了,他甚至覺得,是不是這個世界都只剩下了自己和小劉。那種孤獨感很讓人恐懼。
體力慢慢耗盡,異能慢慢耗盡,小劉好像都沒力氣了,但是他沒有停。他帶著小劉繼續走,遇到喪屍就殺,遇到想攻擊他們的變異動植物就打過去。走去哪裡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自己不想停。
在末世十年,那種對生的渴望就延續了十年。他變了很多,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變得什麼都會了一些。過去時,他對食物諸多挑剔,還挺挑食的,現在,能入口的東西他都吃過。過去他從來沒和人打過架,現在,他的手上都是鮮血。過去時,遇到麻煩他第一件事就是「哥」,現在,他只剩下自己。
他也有了很多的朋友,夥伴,可以託付生死。他救過人,也被人救過。他好多次都以為自己要死掉了,但也沒有。有人愛他,他似乎也愛過什麼人,他不記得了。只是有時能感受到內心裡的一些灰燼,像是炙熱地燃燒後,留下來的痕跡,證明那火曾經燒起來過。
就是這樣,他走到了現在。
原來已經走了這麼長的路,很辛苦。
自己到底是在堅持些什麼呢?
有一秒種,這個問題划過了他的內心,下一秒,他自己就回答了:他想活。
不論如何,他想活下去。
他想……回家。
他想親吻愛人的唇,感受家人的擁抱,和朋友們聊天聊一整夜。或者,他只是想曬曬太陽,讓雨滴打在臉上,讓風吹過發間,他想去嗅花的香味,去踩柔軟的沙子,看馬路上奔走而過的人流洶湧。
他記得春天裡油菜花盛開的時候,滿山滿谷,眼睛都望不盡。他記得夏天的西瓜,他總能吃到心心裡的那一塊。他記得秋天的紅葉,那像是有魔法的色彩,染過了整個世界。他記得冬天的雪,一步一步踩下去時,嘎吱嘎吱的聲音,和延伸到很遠的腳印。
那是他記憶里的世界。
已近走了很長的路,所以他要繼續走下去。
如果有人在身邊,他也會拖著那個人一起走。
每一次他以為自己已到絕境、沒辦法再堅持一秒的時候,他都繼續堅持了,現在也是一樣。
往下走。
不要停,也不要回頭。
往,下,走。
一直到最後,他仍然如此篤定。
一陣猛烈的眩暈感襲來,葉一湍一個踉蹌,費力地站穩。他看了看四周,是銀灰色的金屬質感的空間,他回到了之前曾經到過的系統空間裡。
那裡曾經是8立方米的一個小空間,此刻卻已經變得難以看出邊際。
葉一湍晃了晃頭,大口地用力地呼吸著,大腦中還殘留著之前絕境時,那種緊繃至極限的壓迫感,甚至眼睛都看不清了,他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在搖晃,留有殘影。身形晃了晃,最後,他乾脆坐在了地上。
「系統,是你嗎。」半晌,他說。
一個聲音道:【這裡是審判模式。】
並非之前那個出現在葉一湍腦子裡的系統的聲音,這個聲音更低沉一些,語氣中帶著點非人的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