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殿門,暖香縈繞,三層高的雕花銅炭籠支在正廳之內,殿內裝飾無不奢華, 玉絹埋頭悄聲地走進裡屋, 對著正側臥軟榻之上的女人行禮:「娘娘。」
「回來了?」帳紗之後, 榻上的女人懶懶掀開眼帘,絲毫沒有什麼玉絹口中正在等待皇上的模樣。
「奴婢去問過了,前頭的林公公說...皇上正在處理政務,有些不得空。」
玉絹小心翼翼地答話,偷眼觀察榮妃臉上是什麼表情, 見她面露不悅,連忙低頭, 繼續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一一稟報。
「林公公領了位陌生男子, 交到御前侍衛處查身,皇上要見的應當就是那人。」
「可曾瞧清楚那人長相?」榮妃的目光冷冷的,颳得玉絹遍體生寒。
「奴婢...不曾瞧見。」玉絹兩肩微微戰慄,殿中燃著的暖炭烘得她後襟都濕了一片。
「奴婢去時,那男人已經隨侍衛離開, 奴婢只瞧見那男人生的高壯,扎了一把及腰的馬尾....其餘的,便沒有了。」
「無用。」榮妃橫了玉絹一眼, 起身下榻,塌邊一名宮女立刻上前攙扶,玉絹也不敢怠慢,連忙取來絨罩給榮妃披上。
「娘娘,彆氣壞了身子, 龍胎要緊啊。」
那貼身攙扶的宮女小聲勸慰著,榮妃抬手,輕輕撫摸自己還算平坦的小腹,臉上的表情依舊凝重。
「金緞,你找個時候出去問問父親,到底是怎麼回事?」榮妃搭著金緞的手,似是想起了什麼,臉色鐵青。
「是。」金緞躬身,給跪在堂下的玉絹使了個眼神,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御書房內生了極多熏過香的紅羅炭,臧六江僅僅只是被侍衛領著靠近殿宇門前,便有撲面的暖意襲來。
厚重的門扉吱呀輕啟,近前伺候的太監總管悄聲迎來,他與臧六江的眼神微觸,隨後側身,給他讓開了一條進屋的路。
沉香裊裊,臧六江垂首踏入房內,入目是連排的一丈高經史全集,身後房門一聲沉悶的響,是首領太監屏退一眾閒雜人等,回手合門跟入殿內,臧六江側目望向裡屋,隨後下跪行禮。
「草民臧六江,叩見皇上。」
臧六江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抬起,隨著首領太監急匆匆而歸的身影,偷眼一看高處書案後端坐著的當今聖上。
皇帝正值中年,親生的寧王與他有五分像,應是政事勞累,即便是面容舒緩時眉心也依舊微蹙,卻無損他與生俱來的帝王威壓。
臧六江行禮,皇帝卻並不回他起身,沉重而又探究的目光落在他低垂的後腦之上,重若千斤,壓的臧六江腦後生風。
「寧王吩咐事態匆忙,不願皇上掛心,遣草民將所見所謂如實稟報。」臧六江無法,上頭是皇帝老子不能冒犯,只得搬出王爺的名號,又一次開了口。
說罷,臧六江從懷中掏出幾卷有些潦草的書本,雙手呈上。
皇帝下巴一揚,首領太監立刻接過臧六江手中書本,遞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掀開一頁,只瞧了一眼,便從鼻子裡冷哼一聲:「你是認為這國事,還不夠朕勞心嗎?」
「草民不敢。」臧六江頭仍是埋的很低,極為恭順的模樣。
「你不敢。」皇帝拍了拍案上的書本,口氣森冷:「那這鬼畫符,是朕看錯了眼?」
「皇上恕罪。」臧六江叩首:「草民鄉野村夫,並不識字,腦子又愚笨,只得以此拙法記錄賊人販賣私鹽的罪狀,並非草民有意,實屬無奈之舉。」
「愚笨。」皇帝冷笑著重複著這兩個字,寧王是他的血脈,又長在皇城之中天子眼下,自然是清楚自己這個兒子是什麼脾性的,若臧六江真是個腦袋空空的草包,是斷斷不會被寧王所用。
臧六江此舉,只是為了確保能夠在進京面聖之前,消息不被旁人甚至寧王提前打探,進而失去價值,遭人滅口罷了。
皇帝心裡清楚,臧六江也知道皇帝心裡清楚,作為王室幕僚猶如高空走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保的完全。
「.....如此,你便一一稟來。」
半晌,皇帝將那書本扔在案上,由總領太監交還到臧六江手上,臧六江的行為逾矩讓皇帝心中略感不快,可目光中的輕蔑卻減輕許多。
為自己所用的聰明人,誰都喜歡。
「起來回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