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先好言好語的意思在,一上來就冷嘲熱諷。
中年男一手拍在木桌
上,菸灰掉下來一截:「徐懷袖,你什麼意思!」
第31章
徐懷袖連眼風都沒甩給他一個。
今天她說什麼都不重要, 保鏢和強壯有力的律師才是真理。
律師倒是彬彬有禮,兩人拎了滿紙袋的A4文件,見人就發:「大家人手一份,來, 不夠我們車上還有。」
族長還沒來, 律師們已經開始炒熱氣氛, 幾乎是要越俎代庖自製法典似的,拿著文件宣講起來。
是徐懷袖特地交代寫的廢文件,用專業術語反覆串聯造句, 代替本可以一個詞說明白的句子,實際上也沒有什麼內容, 主要的就是要迷惑人。
徐懷袖在旁邊閒適的坐著,最終成果比起迷惑,大概更有效果的是氣人。
另一個看著和善不少的老頭過來同徐懷袖商量:「小徐, 看著你三大爺的面子上,先別讓他說了, 我們都是老頭了,根本聽不懂。」
「沒關係, 就當給各位普法了, 您不是之前老說兒子考不上公務員,叫他一起來聽聽, 說不定聽得多了就知道遵紀守法了呢?」徐懷袖不急不忙地跟他算帳, 「我小時候您不是說麼, 他是廳長的料子,國際時政樣樣明白。」
老頭尷尬,一邊回自己原來坐著的地方,一邊嘴裡說著:「那時候哪知道這麼難, 再說他都三十七八了,早就不能考了。再說有沒有什麼區別,不也還是坐在一個辦公室工作嗎。」
他兒子現在在政府某機構當臨時工,和正式員工一同辦公,只是工資差了不少,老頭溺愛兒子,不在乎這些事。他自有一番阿Q精神,反正是在裡面工作,管他是做什麼。
徐懷袖沒再奚落他,這種人表現得越阿Q,其實越破防。
律師繼續抑揚頓挫地念。
不知道誰給族長發了消息,他這次沒讓徐懷袖等太久,很快趕來,一來便要同江嶼容握手:「是姑爺吧?前一陣聽說懷袖結婚了,又不發你信息,連名字都不給,今天終於見著了。——貴姓啊?」
「我姓江。」江嶼容虛虛同他握手,站起來。
江嶼容今天穿了西裝,冷調銀灰中泛著微弱淡金色,窄身設計,顯出利落腰身。
依舊是內馬甲、外錯位扣外套,但沒有任何配飾,也沒有領帶。西褲稍寬鬆些,設計自帶束帶,也是松松束縛到腳踝。略帶荒誕復古的設計,顯得他本就不矮的個子更為修長。
族長不知道什麼叫Jean Paul Gauier,也不知道搖滾巴洛克,但他能看出來衣服很貴。
即使沒有配飾,乍一看很低調,衣服的質量和隱約流光也都在說明一件事——江嶼容很貴。
族長還不知道貴從何來,但禮貌點總沒錯,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說:「別在外面坐著了,我們進去說?」
院子裡有一顆沙果樹,倚牆而立,徐懷袖還記得夏秋時結的果掉得滿地都是,各家大人都會拿著袋子或紙箱摘果子。
現下是冬天,沙果樹枝椏高高地立在人們頭頂,像一片雜亂無章的蛛網。
說是祠堂,其實裡面並沒有什麼排位之類的東西,只有一個坐著祖先像的瓷人,身前燃著香火。
據說徐家祖上是什麼有名的大人物,徐懷袖懶得記。族譜沒什麼年頭,甚至是列印版,原版一類更是聽都沒聽說過,她一度懷疑是今人現編。
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上次她回來,族長「施恩」她衣錦還鄉,說允許徐懷袖進入族譜,從陽字輩,她可以改名,這樣以後方便過繼不知哪門子的遠房親戚,她見都沒見過的大外甥大侄子。
徐懷袖感到荒謬,也試圖講道理、講法律,說他們不可能通過控制自己獲得他們所想要的。
軟的不行,他們便開始威脅:「生是徐家的人,死是徐家的鬼,你媽的墓可還在山上呢,不想去看看?」
祠堂背後山上這有一片墳地。理論上來講早些年便不再允許土葬,但他們欺上瞞下的多,男人土葬,女人火葬,統統埋入墳地。
徐懷袖平素認為人死如燈滅,並不在意自己什麼葬法、葬在哪裡,但母親直到病亡前都給予了她童年為數不多的關懷和愛,他不能不去管。
「這是什麼意思?」她說。
族長安排的人說:「如果你沒有後代,那你這一脈就沒了繼承人,很難不考慮把你母親移出墓地,到時就需要遷墓。」
「好啊,」徐懷袖根本不在乎,「正好我還嫌這裡風水不好呢,最近正有合作方有優先賣墓園好位置的機會,遷,我巴不得。」
族長私下怎麼反應,徐懷袖並不知道,但想來心情不會太好。再下一次和人聊起來,話就已經變成了:「不准私自移動骨灰,但族裡有權把你母親的墓遷出墓地。」
意思是她還將失去拿到母親骨灰的權利。
徐懷袖氣笑了。
多麼不要臉的人才會冠冕堂皇以什麼「族規」來用骨灰威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