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季看我偃旗息鼓不像剛才那樣興致勃勃,拿出了大清早出去買的烤羊肉,又煮了一壺濃濃的奶茶當早餐。
我的生意在深冬開始冷清起來,不咸不淡的維持著現狀。
西涼和中原一樣,也有過年的說法,家家戶戶殺羊宰牛慶賀,又將牛羊的頭掛在正廳牆上,以此來鎮壓邪祟。
和中原略有不同的是,西涼極冷風雪頻繁,不像中原,冬季還能在街上隨意行走遊玩,老百姓在室外的活動就少了很多,都是自己在家迎接新年。
我暗想,皇帝這不是折騰人麼,讓沈業快過年的時候拋下懷孕的側妃來給他打仗求親,一點都不體恤人。
想著想著我就嘲諷自己真是瞎操心,好好的年不過想他幹嘛。
我既沒有羊也沒有牛,不能像別人家一樣烹羊宰牛且為樂,李長季向我建議他去買個羊頭回來掛茶館裡就當入鄉隨俗,被我拒絕了。
一是我看見單獨一個獸頭在那兒就害怕,二是羊頭腥氣和我的茶館風格迥異。
我雖然長在鄉下,但還是喜歡漂漂亮亮風雅的東西。
除夕的晚上,我和李長季在他的屋裡邊吃烤肉邊拼酒。
他喝了三罈子稠酒,一壇我自己釀的葡萄酒。
喝高興了跑到院裡去,對著茫茫大雪舞劍。
我不是頭次見他舞劍,小時候他常舞劍給我看,那叫一個英姿颯爽輕盈飄逸。
現下他喝的有點多,看起來有點笨拙,就好像他教我時我笨手笨腳的樣子,步伐踉踉蹌蹌身子也東倒西歪。
我在屋檐下對他喊道:「李長季,你快進屋吧,別再得了風寒還要吃藥!」
他唰一聲收起劍,朝我走過來,鼻子凍得通紅,耳朵根也通紅。
我正準備扶他進去,他反攥住我的手腕把我抵在牆上,他身上的冷氣撲面而來,雙眼水濛濛地問我:「五娘,我和沈業…誰長得好看…」
我滿腦子疑問,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一攤爛泥似的醉倒在地上。
天知道我是怎麼把他背回床上去的。
他又高又沉,身體又很結實,比六年前我救他時重了很多,趴在我背上時好像一座山,我手腳並用才背著他爬到床邊,數九寒天,我居然出了一身汗。
他睡覺意想不到的乖巧,不打呼嚕也不磨牙,當然也沒有偷偷打嗝放屁。
我捨不得浪費那些用紅柳枝串好的肥美羊肉,撒上細鹽孜然慢慢烤好,剛才費了不少體力,本來是兩個人的量被我全吃了,吃得肚子滾圓,心滿意足回房間睡覺。
回到屋裡我還是不放心李長季,去廚房熬了碗濃濃的醒酒湯端了過去,剛打算扶起他,他卻皺著眉不停囈語,一遍遍喊著「娘…娘…」
他在想他娘。
李長季的母親,在他家被抄的時候自盡了。
那個剛烈女子,本來要被送進教坊司沒為官奴,她身為御史大夫的女兒不堪受辱,用一把鑲滿了寶石的匕首插進了胸口,以身殉夫。
而十歲的李長季在被安排好的人救走之前,躲在角落親眼目睹母親臨死的慘狀,自此時常噩夢連連。
我把醒酒湯餵給他,他嘴裡依然喊著娘親,淚水從眼角湧出,我有些心疼他,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淚給他整了整被子,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不肯放開,嗚嗚地哭了起來。
他哭得我也有點想哭,我娘過世到現在剛好一年,李長季說他去看過還燒了紙錢,告訴她我現在過得很自由很開心。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隱隱有些難過,我知道他難過什麼。
宋家人尚且給我娘立了碑,他的娘親連屍身都不知道在哪個亂葬崗被一把火焚燒殆盡。
那天晚上,我們兩個沒有娘的人抱頭痛哭。
事後回想起來簡直又好笑又可憐。
而關於李長季問我,他和沈業誰更好看這個話題,他第二天酒醒後再沒提起過。
若當真要一較高下,還是李長季更好看些。
李長季雖比沈業還長了兩歲,可他生來面如白玉,唇紅齒白眉清目秀,我年少不懂事時硬要給他塗脂粉簪花,一番打扮下來他比女子還漂亮。
我娘在旁邊一遍遍地跟他說對不住,說我就是這般貪玩的性子。
李長季笑得溫柔極了,他對我娘說:「姨娘客氣了,小妹天真爛漫,這樣的性子再好不過了。」
可他走後,我娘還是叫我過去牢牢叮囑我男女有別,李長季是男子,不可對他這麼動手動腳的,不莊重不說,叫旁人看見是要說閒話的。=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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