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成燁被這話語驚住,從前他並不知淨毒丸還有此等功效。
「不可能是淨毒丸無法處理的奇毒麼?」
章典輕輕摩挲鬢間白髮,眼神中閃過一絲深思,「其一,若是毒,我絕不會完全診不出,其二,若是罕見無息的毒,為什麼只讓你反覆做夢生幻呢?他們都有本事給你下毒,直接毒死你,不是更痛快?」
謝成燁聞言,微微皺眉,似乎在思考章典的話。的確,如果真的是毒,那麼應該會有更為明顯的症狀,而不是僅僅讓他陷入噩夢之中。
「依我之見,定不是毒藥,也不是身體病症,更像是心病。」章典緩緩說道,做出推斷。
「會不會是你做了矇騙人的虧心事,所以夢入玄機,提醒你迷途知返呢?」
章典把話語繞回謝成燁請他演戲治病一事上,左不過小殿下這症狀對身體沒有妨礙,一時想不出就不必鑽牛角尖想了。
他在信中得知小殿下竟然在民間已成婚,已是十分詫異,又得知是隱瞞身份裝作失憶,十分的詫異變成百分。
「轉眼間,那個趴在床前偷偷慟哭的稚嫩少年也干出虛偽勾當了呀。」章典長嘆一口氣,狹促道。
謝成燁沒料到這人輕易把事情翻篇,還作弄起他來。
他壓低嗓音,咬牙切齒道:「章典,你莫要重提舊事。」
章典見好就收,擺擺手,順著敞軒欄杆間隙看酒樓下人影穿梭,半晌後隨意評價道:「喲,這雪花酥瞧著不錯。」
謝成燁被這話吸引注意力,立刻向樓下望去。
只見一個穿短襖的陌生姑娘正捧著雪花酥站在街邊吃,看油紙包裝,當是孫家鋪子。
僅僅一瞬,他目光立刻收回。
章典意外自己一句無心之言,怎麼令小殿下反應如此大,不禁疑惑道:「幾年不見,你換口味了?我記得因為建元二年的那樁災禍,你從此不碰甜食。」
當時謝成燁從圍殺中被淮王保護,僅肩頭中了一箭,得以保全性命,不料在王府養傷時,府中忙於喪事,王妃秦氏病倒,只留下一個管事嬤嬤領著小廝丫鬟照護世子。
以至於當嬤嬤端著一碗冰糖梨子湯給世子時,均放鬆了警惕,沒有試毒就被謝成燁喝下。
當晚他就高燒不退,氣若遊絲。
那管事嬤嬤不等審問,留下一句「還我大魏河山」後自縊了斷。
若沒有章典及時趕到餵下解毒藥,淮王這一脈就徹底絕後了。
也是打那以後,謝成燁再不吃甜食,因為每次那消融在嘴中的甜膩味道,都會令他想起建元二年二月十七晚膳時那碗冰糖梨湯,外頭是甜蜜佳釀,裡面是穿腸毒藥。
如哽在噎。
他垂眸,因想到從前事氣息沉下來,「章老沒記錯,我口味未變,不喜甜食。」
「那為何突然望去?」章典一邊發問,一邊在袖袍掩飾下,伸手向酒壺。
「夫人愛吃,所以格外注意。」
謝成燁既然決心恢復記憶後和窈窈表明身份帶她入京,自然沒什麼可避諱的。
「咳——咳咳!」章典口中的酒液嗆入喉管。
「你怎麼又喝上了?」謝成燁忙起身,為他順氣。
章典放下酒壺,用袖口猛擦嘴角,長舒一口氣後,才漸漸平復了氣息。
「什么喝不喝的,你坐下,我問你,你這是真娶妻?」
謝成燁毫不猶豫,「自然。」
「那你如何同你祖父交代?」
他不解反問,「為何需要交代?」
這下輪到章典不明所以了,「你祖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容許你繞過他的安排,在外頭娶個王妃?」
謝成燁明了是章典誤會,眉心舒展,「不是王妃,是封側妃。封王妃我心裡清楚,定過不了陛下那關。」
章典眉頭緊皺,「你在民間成婚,人家是你正牌娘子,結果回京後就成了側妃,那姑娘樂意?」
謝成燁嘴角勾起,「她會願意。」
因為他知道,窈窈仍然愛他,在意他,一日日追高的醫者賞金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成婚後她因著鬼神夢境和不相干的人打擾,待他生分了些,但他表明身份後明明白白闡明愛意,定能消除那些隔閡阻礙。
他會帶她入京,封側妃是他權力範圍內能給的最好,祖父在意皇室子弟嫁娶之人的出身,絕不可能鬆口。
他相信,窈窈會理解他的。
她向來,善解人意。
章典偏頭,看著謝成燁的笑意,滿腹疑問,比如「你問過人姑娘了?」,再比如「國公府孟小姐怎麼辦?」,他可是記得王府災禍後,孟小姑娘天天跑來安慰看望,當時的淮王妃秦氏親口囑託,要把孟姑娘娶回王府。
想得腦袋疼,他悶一口酒,砸吧嘴回味,算了,不想了。
他活到古稀之年的養身秘訣便是想不明白的事就別想,徒增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