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如今距受傷已是第四日,有章神醫和方叔兩人開的藥保駕護航,我的腳踝已覺大好,不必擔憂。」
她攏了攏衣衫,去意堅決,吩咐春和過來給她換外裳。
謝成燁見狀,只得避開,退回書房,推開小門時,他側頭望見那姑娘忙活著的一個剪影,日光透過雕花窗欞把榻上她的動作投射到地面,她始終沒再看他一眼。
……
沈曦雲緩緩被春和攙著到前廳時,溫易之剛喝完僕役奉上的第二杯茶,抬頭看沈曦雲步履有些蹣跚,連忙起身,「在下不知沈姑娘有傷在身,挑了個錯誤的時機上門,還請姑娘見諒。」
他帶著歉意笑笑,拱手行了個禮。
沈曦雲蹦跳著坐上八仙椅,揮揮手讓他莫要在意,「不過是不慎扭傷了腳,將養幾日,已快好了。」
「不知溫公子前來,所謂何事?」
「我是來道謝的,」他朗聲開口,說至後半句聲音又弱下來,「也有個不情之請,想請沈姑娘幫忙。」
「溫公子不必介懷,但說無妨。」
沈曦雲其實大概能猜到溫易之的意圖。
二十三那日她從方嘉元口中得知溫易之家中出了狀況,特意遣了春和上門,詢問可需要幫助,才知原是溫易之那位姑父同江州城一戶商家起了衝突,他姑父本就患有腿疾,推搡之下在地上一摔更加嚴重。
鄰居慌忙將人送去醫館,又派人去私塾通知溫易之。
春和得知此事,按小姐的吩咐,結清了在醫館的花銷。
他今日上門要道謝的,就是此事。
至於不情之請,大抵也與他姑父有關。
「我聽聞姑娘日前尋來章典章神醫為夫君醫治,我此次前來,便是想問姑娘能否幫我給章神醫遞個信,能來醫治我姑父的腿疾,易之定傾其所有,以報此恩。」
果然,上輩子溫易之也曾為此事找過她,那時沒有章典,是她特意請方叔帶濟善堂好幾個大夫一同診治,但可惜,記憶中直到最後她離開江州去燕京,他姑父的腿疾都未好。
不知這一世,會不會不一樣。
沈曦雲點點頭,「溫公子放心,我會同章神醫說此事。」
溫易之面色一喜,彎腰拱手,再行一禮。
「大善,沈姑娘對易之的恩典,無以言表。」
縱然她經歷過上輩子與溫易之的熟識,已經對這人無端的守禮講道有了一定了解,也被這一個接一個的禮節弄得些許尷尬。
她笑笑,生出點退縮的念頭,「溫公子還有旁的事要說麼?」
「並無,沈姑娘是不是累了欲回去歇息?我這便離開。」
說完,拱手又行一禮。
沈曦雲側身避了避,面上悻笑。
搭上春和的手腕,她小心挪動著步子,走回棲梧院。
回去的路上,碰見院裡的丫鬟領著織錦堂的上門裁縫往棲梧院去,一行八九個人,後面是布童,捧著今年時新的綢緞,緊跟在裁縫師傅身後。
她這才想起,年節前,她似乎跟織錦堂定下了正月二十七上門做衣裳,新春夏曆,沈府每年都是要做一批新衣裳的。
裁縫師傅瞧見她,問了聲好。
見沈曦雲行動緩慢,也跟著一起放慢步子,跟在她身側,「聽聞小姐腳傷了,待會兒也不必久站,我速速量完新尺寸,您坐著選料子就成。」
行至院門口,沈曦雲好奇問起,「今年師傅備了什麼料子?」
裁縫師傅指揮布童進屋,一字排開,獻寶似的介紹,「都是今年江南頂頂好的料子。」
她指著打頭的那匹,「尤其這匹,正正好的桃紅色,又柔和又鮮艷,在光下一照,就跟春日裡頭盛開的桃花似的!」
「若是再繡上些金絲、嵌上珍珠,定然美極了,做條羅裙再好不過!」
沈曦雲才在榻邊坐下,聽見這話,笑容僵硬在臉上。
她竟忘了,原是這一日。
上輩子她聽過裁縫師傅一模一樣的話語,後來按她的建議,做了條桃紅繡金珍珠羅裙。
裙子果然好看,她得到時歡喜極了,所以連上燕京時也帶著。
再後來,她穿著這條裙子,死在西郊別院。
恰好此時,謝成燁忙完不請自來進屋,笑著問是做衣裳麼,同時眼睛漫不經心掠過一排布料,最後停在最前面的桃紅色羅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