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易之,」她少見的在今生直呼他的名字,「我相信你的清白,也相信你會被放出。我來見你,只為囑咐一件事,無論如何,你要堅持活下去,等到清白得見的一日。」
不要自戕於牢獄。
不要留下一封血書便撒手人世。
不要成為他人利用的筏子。
人剛關進來就說此等生死之言,擱尋常人身上只會覺得晦氣,但溫易之聽後,彎腰行了個大禮。
「多謝沈姑娘提點,易之會的。」
「但易之需得說,沈姑娘有所不知,我不是輕易尋死之人。因為我幼時曾對一個人立下誓言,此生,不論身處何等時機、何等困境絕境,我絕不會自戕。」
走出監牢時,沈曦雲仍然沉浸在溫易之最後話語的震撼中。
他說他絕不會自戕。
那麼上輩子,溫易之真是自盡死在監牢中麼?還是為人所害、成了被犧牲的羔羊?
沉重的監牢大門推開的瞬間,一陣輕微的「吱呀」聲打破了長久的寂靜。
隨著門軸轉動,一束強烈的陽光如洪水般湧入,瞬間淹沒了整個昏暗的空間,湧入沈曦雲的眼眸。
她不由地想抬手捂住雙眼。
然而,在她動作之前,一隻寬大的手掌先她一步擋在了她的頭頂,陰影落下,溫柔地遮住那過於刺眼、過於明亮的光芒。
「沈姑娘,我有兩個問題想問你,不知你可否為我解惑?」
沈曦雲只當他好奇溫易之的事,便應下。
站在官衙後院垂廊處,謝成燁望著她,笑容和煦,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喜歡過我麼?」
第45章 第三根刺他比原以為的,更……
沈曦雲懷疑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問了一遍,「什麼?」
謝成燁的眼眸沒有絲毫偏移,始終看著她,從如瀑的青絲到細長的新月眉、從濃密的睫翼到澄澈的秋水眸再到櫻唇,怎麼看也看不夠。
他重複一遍問題,「沈姑娘,你喜歡過我麼?」
他這些時日待在城西秋水街那處宅子時,總是時不時想起成婚前她的模樣,在醫館時會來他病榻前陪伴的窈窈、因他一點回應就歡欣雀躍的窈窈、在書案邊磨墨卻磨著磨著開始看他的窈窈,所有的這些窈窈,眼睛裡的愛意不是假的。
所以他一直堅信沈曦雲應當是真喜歡過他的。
可他前日路過一座橋,橋邊有一稚童啼哭不止,吵鬧著要母親向商販老翁處給他買一隻鴨崽飼養。
老翁挑出一隻頸間有白紋給他,稚童不要,非要那隻耳後有黑斑的跑跳得歡快的,母親無奈買下。
昨日他再次路過那橋,又見稚童與他母親,稚童手捏買下的黑斑鴨崽要還給老翁。
老翁問:「可是鴨崽有什麼毛病?」
稚童答:「只是不喜歡了。」
老翁再問:「可是要換那隻頸間白紋的?」
稚童搖頭,重新挑了只乖乖順順、無其他顏色紋路的黃鴨,同母親離去。
謝成燁本當作民間意趣看,但今日闊別多日,再見到沈曦雲,她卻坦蕩篤定地相信溫易之,聯想到成婚後種種,他開始懷疑自己。
她真喜歡過他麼?
最初他就當她對自己的依賴是因為爹娘離世、驟然失去親人下的移情,因此不以為意、虛情假意地應付。
後來他覺得她應該是真有幾分喜歡他的,隱山寺祈福林中綁的紅幡見證了這些喜歡。
因此在收到和離書後的那些日子裡,他暗自靠這份曾經擁有的喜歡飲鴆止渴。
恰如漫天黃沙大漠裡精疲力盡的旅人,要靠一點可能存在的水源支撐。
但在和離後的今時今日,他失卻了這種篤信。
在她毫不在意的行徑里、在她平靜規矩的話語裡。
他疑心那可能的水源是否只是海市蜃樓。
謝成燁眼含期待看她,盼望一個答案。
沈曦雲沒想到,謝成燁會問這樣一個問題,她喜歡過他麼?
自然是喜歡過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他這樣問,是覺著她沒喜歡過他?
沈曦雲忽地升起一陣氣惱和委屈,不是為當下的自己,而是為前世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最後葬送了性命的姑娘。
為了對謝成燁的喜歡,那個姑娘賠上了自己的性命,死在一個雨後的夏日,到頭來,這人還疑心這份喜歡。
她聲音有些悶,反問他,「這重要麼?」
謝成燁,已經和離了,他們已經沒有干係了,他非要求一個肯定的答案麼?這重要麼?
為了什麼?為了佐證從前那個姑娘有多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