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刻起,這道賜婚聖旨註定無法宣讀了。
謝成燁偎在她頸邊苦笑,為她的明鏡似的心。
不知是該歡喜還是傷感。
沈曦雲輕輕拍打著他的脊背,安慰道:「殿下,您仔細想想,雖說諸多事件波折,但仔細數來,我們其實才成婚了不到四個月。」
太短了,短到後來三個月的囚困就能把沈曦雲的歡喜時光磨平。
說愛,未免太過輕易。
剛及笄的姑娘不懂這些,將對爹娘的懷念移情、對俊美的男子的欣賞、對緣份的篤信雜糅在一起,誤當□□情,於是日日跟著郎君後頭,不知羞恥地言愛。
「殿下,我一直覺著,大抵是我上輩子死得太慘烈才會讓您記這麼久、這麼深。」
死在他懷裡,藥食無醫、屍骨不存。
滿地的血染紅了他的衣衫。
於是謝成燁心裡永遠記得那一抹紅,緊閉的庭院裡死去的姑娘成了他長久的夢魘。
跟她重活後最初的經歷一樣。
夜夜陷入夢魘,不得脫身。
謝成燁喃喃道:「不是的。」
他知曉,不是這樣的。
但他亦知曉,此刻無論說什麼,這姑娘都不會相信。
宅院街巷外市井喧囂,宅院內人聲靜默。
沈曦雲的衣襟感受到一點濡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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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緊密的大門和越聚越多的人群,小太監到周福海跟前問:「乾爹,都快一炷香了,咱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呀?」
再等下去,他們到府上宣旨宣到一半結果被叫停的事就要傳遍燕京了。
周福海斜撇一眼,「自然是等到王爺出來,難不成,你想進去催?」
眼底的意思是你想觸霉頭,他也不會攔著。
宮裡不會看顏色的小太監,早晚有一遭。
小太監悻笑,「不敢不敢。」退到一邊安靜候著。
剛說完,久閉的大門終於打開,謝成燁和沈曦雲並肩走出。
不等周福海再說話,謝成燁對他道:「勞煩周公公跑著一趟,把聖旨給孤罷。孤會進宮向皇祖父解釋。」
周福海恭敬地呈上捲軸,趁著動作,看了眼二人。
淮王殿下臉色些許蒼白,倒是這沈姑娘,瞧著沒甚變化,讓人摸不著頭腦。
將一名商女賜婚給王爺,若不是知曉這是淮王花了多大力氣才得來的賜婚聖旨,外人只怕是都以為聖上厭棄了淮王,才配了這樣一位王妃。
偏偏這位修了八輩子福氣才得來機會的沈姑娘還不樂意?
周福海只覺得辦了件奇怪差事。
可向皇上復命時,皇上的反應更讓人摸不著頭腦。
謝倉冷哼一聲,把筆一甩,「她還拿捏起做派了。」
起身踱步幾圈,又笑起來。
「算了,這姑娘不樂意就不樂意罷,朕還能逼迫不成。」他大掌拍了拍周福海的肩膀,「兒孫自有兒孫福,朕不勉強。」
全然一副和藹可親長輩的模樣。
變化極快,跟淮王來請旨時的暗自氣惱又變了副神色。
君心難測,周福海不敢妄自揣度。
正跟孟雲瑤話家常的貴妃也聽聞了這樁消息,她輕輕放下茶盞挑眉。
「有趣,潑天的富貴走到門前,都能狠心關門。這位沈姑娘倒跟之前宴會上的表現不一樣。」
安貴妃看了眼正插花的孟雲瑤,問:「本宮瞧雲瑤和那沈曦雲相熟,可有什麼說道?」
孟雲瑤低垂眉眼,手持銀剪,伸手「咔噠」一聲把多餘的枝幹剪掉,答:
「不敢,不過是多說了幾句話罷了,算不上熟識。殿下會直接請旨賜婚,雲瑤不曾料到,沈姑娘會拒婚,雲瑤就更不曾料到了。」
安貴妃見聽不了其他樂事,便道:「成吧。今日不是淮王生辰宴?雲瑤也該準備赴宴了,本宮就不強留你。」
孟雲瑤最後落下一剪子,完成作品,起身告退。
丫鬟跟在後頭,到了馬車內,囁嚅著聲音問:「小姐,淮王這麼會突然請皇上賜婚讓那個沈曦雲做王妃呢?」
那小姐該怎麼辦?
孟雲瑤冷著臉,話語如毒蛇狠戾,「給我閉嘴!」
丫鬟怯懦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