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被謝成燁從江州喚來燕京的章典為她診脈,開了各種藥物都不見好。
「離魂之症,悲痛過度所致。這是心病,她自己不願醒來,老夫也無甚辦法,得讓沈家丫頭自己能想開。」
屏退他人,謝成燁守在沈曦雲身邊,用絹帕擦過她額上的汗珠,對著昏睡中的沈曦雲說話。
「窈窈,我好像從未和你說過,我很早就喜歡你了。在成婚前,住在沈府的時候就喜歡上你。」
「但那時候我蠢,愚不可及,沒能認清自己的心,讓你追在我身後受了許多委屈。」
「成婚後,我一點點改變態度,最初,只想留你在江州,我可以用權勢為你找一戶好人家嫁人。」
可他暗中派人找來找去,都不滿意,不是這家婆母苛責,就是那家夫婿相貌平平,每次長安呈上來的消息,他總能挑出刺。
在否決了日後的第十一戶人家後,他終於明白,原來他捨不得她。
他要帶她入京。
前世沒有窈窈的推拒,他是在她熱切的眼神里一點點彌足深陷。
從側妃的假設到正妃之位想拱手送上,還怕她不適應。
「我又花了許多功夫認清這一點,以致沒有太多相伴的時光就匆匆回京,釀成大禍。」
他絮絮叨叨說著前世,剖白自己。
「我最初總是因為爹娘身上的悲劇,覺得你脆弱柔順,無法承受燕京風雨,到最後也顧及著謝家和前朝的恩怨不敢和你說明昭華公主的身份。」
「直到這輩子,我終於明白,窈窈是個多麼堅韌的姑娘。」
她能果斷提和離,能把自己的心守護得好好的,能勇敢保護百姓,面對至尊之位的皇帝,也能不卑不亢談條件。
「伯父伯母在天有靈,也一定不願看見窈窈這般。我記得今生成婚第二日你說爹娘入夢訓斥,不知今次又是否入夢勸窈窈振作呢?」
堅強的、勇敢的、他情之所鐘的窈窈,快點好起來吧。
哪怕代價是用他的後半生換窈窈康健無憂、幸福快樂。
謝成燁摩挲著她的烏髮,暗自祈願。
剎那間,他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上輩子幫他用命換來今生重來一次機會的人。
她會有辦法麼?
**
卯時三刻。
露水尚凝在潭柘寺石階的青苔上,織金蟒紋的袍擺卻已浸透成深絳色。
謝成燁第一百七十四次叩首時,額間已有了血痕,疊在階梯凹陷處,烙下朱紅。
他在跪拜叩首。
從第一級台階開始,一級一叩首,知道第二百九十九級。
只因潭柘寺中那人說唯有如此祈福才靈驗。
骨頭和石階碰撞,悶響迴蕩在山野間,光是聽著便疼。
他來山腳時帶了長安,那人派小僧傳話讓跪拜時,他把長安留在山下,自己獨自祈願。
謝成燁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手下人估摸不會這麼想,石階上偶遇驚駭萬分的司農家少爺也不這麼想。
淮王在潭柘寺叩首的消息大抵要被傳得滿城風雨了。
他分出一點心這樣想著,又很快收回心神,專心祈求上蒼保佑窈窈。
膝蓋臨近山門,他終於摸到最後一級台階的紋理,本應手執玉圭的手掌傷痕累累。
一人站在他面前,投下的陰影吞沒他的脊背。
「淮王殿下一片真心令人感動。」慧覺道長垂眸看向緩緩站起的青年。
「心誠則靈,終於把道長盼出來了。道長可還滿意?」謝成燁問。
他想起前世記憶後,就已經明白隱山寺僧人的來意,也明白是慧覺在背後派人過來。
但前世最後他死前,慧覺囑託過,「若真能重來,淮王最好莫要直接來尋我。萬物自有定法,有相見之日。」
謝成燁記得這件事,從江州到燕京,一直不曾主動找過她的蹤跡。
這次不行。
窈窈的境況容不得拖延,哪怕有一絲可能,他也要到慧覺這裡問一問。
問一問擅長卜算天機的前朝大魏國師有沒有法子。
「貧道是為了折磨你。」慧覺不明白,他為何這麼聽話。
她只是為好友悲戚,為蘭皇后傷感,想看顛覆大魏江山的謝家子孫跪拜受難,才說必須從二百九十九級台階一一跪過去,從天機中尋一條生路。
「孤知道。」謝成燁坦然道。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但祈福的好意頭,他也想求給窈窈。
假的騙他的無所謂,萬一有用呢?
他只想讓窈窈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