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爾利汀也微微睜大眼睛望向了他。
她有一種預感,因繆這個孩子要做些不好的事。只是這時她卻不方便上前去攔他,所有公民都在台下看著呢。
因繆什撒注視底下眾人,繼續宣讀自己的罪行:
「從繼承神子之位開始,我從未為大家做過一件事實。聖堂的人欺騙了你們,他們謊稱見到我便能聽到我宣讀的神之言論,其實我根本聽不到任何神的言語。你們來到神殿外向我所求的,最終都被聖堂加以編篡,寫上虛假的言論遞還給你們。聖堂從中牟利,他們根本不是神明安排的福澤者,只是一群徹頭徹尾的欺騙者。」
群眾的信仰一下子崩塌了,罵聲與崩潰聲形成浪潮。原本不相信聖堂有失前來聲援他們的人,此刻也全都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現場的暴動是必然的,甚至有守衛攔不住過激者、讓他闖入到前方的情況。這個人的全部身家都遞給聖堂了,所得的答案卻仍舊治不好他的母親,他操過酒瓶子,狠狠地向台上那個騙子砸去。
「哐呲」一聲,酒瓶砸碎在因繆什撒腳邊的刑台邊緣,濺起大片的玻璃碎塊。
因繆什撒垂下銀睫,冷漠地看著這一切。說實話他並不關心接下來他們會對他做些什麼,他只關心維爾利汀——
維爾利汀現在,在做些什麼呢?
他的薇爾走上台,占據了他的話語權,捧過傳聲筒:
「各位,關於聖堂的各項事情正在調查,一定會給我所有的公民們最公正的說法。大家切勿因為憤怒做出不理智的事,大家的怒火由我來負責平定,請勿因憤怒傷害到自己和他人。」
現場的大片騷動一下子安靜下來。維爾利汀的話猶如定海神針,只需一句就可讓公民的心平靜。他們都信賴她,他們都愛戴她。除了維爾利汀和她的公正,現在沒有能讓他們更信任的了。
很快又有人發言:
「聖堂應該倒塌!把那塊地換成更有意義的地方!」
「對!騙了我們這麼多年,他們這些人就該跟他們的神明一起滾進泥里!處死因繆什撒,處死聖堂所有人!」
「支持聖堂倒塌!支持女王陛下拆除聖堂!」
這樣的呼聲很快又直抵天空,漸漸成排山倒海之勢。局面可控,但
不容樂觀。維爾利汀走到因繆身邊,「做好準備了嗎?」
可因繆卻沒有接過她遞來的假死藥,用眼神拒絕了她。
——他公然拿過了刑台正中的處刑之劍!
大批守衛一下子趕來,「保護女王陛下!」卻被女王抬手示意制止。
她看著因繆,滿是不可思議之色。因繆也看著她。
「……我知道我是個騙子,我一直都知道。」
台下的騷亂之聲在這一瞬間都安靜了,這是只屬於他們的低語。
因繆的聲音,難過無比。
他面對著她,交代最後的事:
「其實我一直聽得懂故事裡說的是什麼。土地人偶是勤勞的人民,身披白光的人是聖堂的人,我們一直做著欺壓他們的事,搶走他們的糧食,害他們無法好好生活。度過黑色原野的女孩是你,你穿過清風和麥地在田野中找到了你的家人,最後你的家人卻因為那些黑暗而死。」
他一想到她的家人因他而死,就恨不得殺了自己。
這種想法,在他心裡已經醞釀許久了。
「因繆……」維爾利汀向他伸出手,輕輕喚他,卻見他緩緩提起劍。
「薇爾,我愛您。」
維爾利汀眼中反射出那抹划過的劍光,睜大了眼睛。
「聖堂倒塌了。但是我們需要信仰,信仰是必不可少的。」
「要想取代一個舊神,除非我們建立一個新神。」
神子緩緩舉起劍,
「女王陛下,那個新神,就是您。」
「只要是你給的,哪怕是痛也是對我的愛。」
至高而言不可及的愛。
「因繆!」維爾利汀出言阻止,然而一切已成定形——
在某個下午,因繆什撒曾經走進某座教堂,坐在教堂的座位上。
牧師在前面捧著神書行頌禮,鐘聲響起的時候,陽光從教堂天窗透下,飛鳥自那裡飛向天空。每一根翅翼,都閃著聖潔無比的光輝。
因繆什撒看著那束灑落下來的光和飛鳥,心想他做好準備了。這是他第一次脫離維爾利汀獨自從神殿中出來,第一次,就走到了這麼遠的地方。
維爾利汀也沒想到,他會一個人走到王都之外他們曾經玩耍的那片麥地小鎮上。在陽光下,在麥地的邊緣外,矗立著一座教堂。因繆什撒走過長長的麥地邊緣,來到了這座教堂中。
「神明予眾生偏愛,眾生回以祂同等偏愛。」牧師在前方如此誦禱。
而他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