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雍殊看她,阿瑤的手臂更加防備地抱緊。
雍殊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他的視線下移到她比平時紅腫的唇上,嫣紅的唇瓣如春花一般嬌艷,而下唇的唇角卻存在一道米粒大的痕跡,讓人可惜花瓣上突兀的斑駁瑕疵。
雍殊的語氣不自覺放緩和了些:「還痛嗎?」
阿瑤聞言闔上雙眼,不想回答他的問題,她不再相信從雍殊嘴裡吐出的任何關懷之語,也不會再被他那雙有著寶石光澤的眼眸欺騙。
她昨天夜裡睡得不安穩,帶著明麗色彩的幻影在睡夢中飛快變換,她行走在平坦廣闊的草地上,微風與陽光令她心曠神怡,可當她低頭時,腳尖抵著千尺峭壁的邊緣,如果再往前一步就要摔得粉碎。
現下馬車已經離開繁華的鬧市,喧囂的人聲漸歇,車輪滾滾碾過道路上的沙礫,懸掛在車前的銅鈴發出節奏分明的清脆聲音。在這些聲音中,阿瑤的眼皮越來越重。
她好像又進入到昨夜的夢境中,清新的草木香氣帶著微弱的苦澀,縈繞在鼻端,阿瑤的呼吸慢慢放得平緩,但很快她又意識到腳下可能是深淵。
她呼吸一滯,冰涼的露珠觸碰到她的嘴唇,那道礙事的傷口開始產生痛意。
阿瑤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包紮著白色繃帶的手掌,繃帶一層層繞過手背,將傷口覆蓋,末端在虎口綁了一個難看的死結。
雍殊正拿著輕薄的竹片,沾染藥膏塗抹在她的唇上。
見阿瑤目光複雜地盯著繃帶,雍殊向她說道:「今天已經不再流血。」
她的眼神變得更加鄙夷,無聲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雍殊不想自尋煩惱,遂避開不看她情緒分明的眼。
大多數時候薇姬的脾氣令人難以招架,原本還言笑晏晏的人,
下一刻忽然大發雷霆,讓人不懂是什麼時候觸怒了她,但是時間久了他亦掌握了些與她相處的技巧。
薇姬被周天子的溺愛養成了無法無法的性子,身為周國的王姬卻不具備半分周禮倡導的品行,濫用權勢達到自己的目的。
待在她身邊的人,若是不助紂為虐,便要戰戰兢兢地生活在她喜怒無常的陰影下。
或許是地位與權勢讓她輕易得到想要的一切,因此她從出生後便少有遇到挫折,這種局限讓她在某些方面缺乏常識,輕易相信他人的示弱。
簡而言之,薇姬吃軟不吃硬。
當他不願捨棄尊嚴當供她驅使的僕人時,她有許多手段折斷他的脊樑,但當她撞見他被人欺辱時,又會同情他的遭遇。
這種高高在上的同情一度讓他感到殘忍。
阿瑤心中十分後悔自己昨天夜裡的善心,她想公子殊是不知感恩的毒蛇,她幫他溫暖寒冷的身體,而他恢復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毒牙刺入她的皮膚,注射奪人性命的毒汁。
她怎麼會不知道他手背上傷口的情況,她整個人被壓入他的懷抱時,腦海里總浮現那道滲血的傷痕。
因此當耳垂傳來濕潤的氣息時,她打斷他的動作,提出幫他包紮傷口。
葳蕤的燭火跳躍,照清了他猙獰的傷口與蒼白的臉。
特別是當他安安靜靜地伸出手讓她上藥時,垂下的長髮柔和了他的眉眼,像一株清雅脆弱的蘭花。
他傾身過來時,阿瑤下意識避開。
雍殊的眼睛已經渙散,帶著與酒醉後相同的迷離與潤澤,阿瑤輕輕觸碰他的眼皮,看著他用漂亮的眼睛迷茫地望著她。
不知道有沒有人誇過雍殊的眼睛,純淨的黑色如亘古長夜般寧靜,眨動時仿佛有萬千星辰隨著閃爍。
她喜歡漂亮的東西。
當他再次靠近時,她沉迷地注視著寶石中自己的倒影,不知不覺間他印上了她的唇。
她的後背飽受木炭暖氣的炙烤,而與雍殊身體相貼的部位卻寒冷難耐。
他親吻她,在她呼吸不過來時短暫離開,低落地說著自己身體的難受。
她少有的耐心因為同情他遭受的疾病折磨而延長。
雍殊半乾的頭髮再次滑入她的衣領,但阿瑤已經沒有精力去注意它們。她的呼吸變得不順暢,唇瓣泄出羞恥的輕吟,衣袖滑落的手臂如藤蔓般緊緊纏繞著雍殊的脖頸,她想讓他離開好呼吸些空氣,但手臂卻壓著他往下。
她的腰不斷往下塌,直到倒在熊席上,半睜的眼眸落下幾滴眼淚,指縫夾著雍殊的斷髮,她一圈一圈地將扯下的頭髮纏繞在手指上,漿糊般的大腦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已經不再是冷熱交替,她感到輕飄飄的溫暖,仿佛身處於春光明媚的草地上,有奔跑的小獸踩過她的身前,她好像變成了一朵軟綿的雲,被無形的力道包裹……
可是冬天哪有草地。
她驀地嚇醒過來,張皇起身時一下子磕到雍殊的牙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