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士忙派人和公子衡稟告,並讓幾人跟了上去,只是他們沒有戰車,因此與那輛疾行的馬車很快拉開距離。
軍士只能安慰自己道:「祁侍衛長跟著,想必會尋找時機解救王姬。」
待離岍邑有一段距離,周圍已無
人煙時,馬車停了下來。
王姬屈腿坐在綠茵之上,她的髮髻已經歪斜凌亂,玉簪搖搖欲墜,只有絲絡還緊緊綁在發上,不至於讓她披頭散髮。
口中的厚布被拿出來,她試圖說些什麼,最終只能沉默,祁碩早已背叛,手中的青銅劍鋒芒畢露,她無法逃離,不願意在死前讓薇姬看自己笑話。
她聽到薇姬問她:「你的名字是什麼?」
身為頂替薇姬身份的人,她自然也知道洛邑那些對薇姬身世的揣測之言,帶著一種存在多年的優越感,她高高抬起頭,清晰地說道:「我的名為喜,父母所起。」
喜樂,喜愛,一個不帶有任何不詳含義的名字。
薇姬將視線從她過分自傲的神情上挪開,視野中綠意盎然,夏日剛剛開始,無邊無際的希望將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所有稻田被收割,所有草地枯黃才會停止,而她種的薇草卻沒有在春日存活。
「薇?採薇?」過去趙默曾語氣驚訝地重複。
薇姬理解趙默初次聽到她名字的訝異。父親說她的名字源於母親生她時聽到返鄉士兵的歌聲,在聽到歌聲後,她便生下了女兒。
薇姬不曾見過薇草,她以為那是美麗高貴的花,直到她在郊外看到了一簇簇薇草,淺紫色的花瓣淹沒在盛大的綠地中。
它們太平常了,平常得不該作為天子之女的名諱。
她立即和母親傾訴自己不喜歡以薇草為名。
母親從遠處收回視線,目光平淡地落在她身上,薇姬看不清母親的神情,在一團暖黃的光中,母親似乎嘆息了一聲,她說:「薇姬,你已經擁有許多了。」
趙默的聲音仍在繼續:「憂心烈烈,載飢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那是征夫思鄉卻無法歸來的詩句,也是守在家中等待丈夫的妻子心聲。
薇姬神情一怔,一些從前無法想通的事與物,在趙默的歌聲中恍然大悟。
母親用她的名字,懷念她從前的丈夫和孩子。
當時母親已經病逝,她無法證實,只能從細碎的記憶中拼湊出母親沉默的過去。
喜察覺了她情緒的異樣,臉上的得意消失,她意識到:「你知道我是誰了。」
第89章她以為自己能夠離開他嗎……
喜仍然記得第一次到洛邑的場景,她從未見過的華麗服飾與琳琅物品被洛邑的人視作平常。她每日都很欣喜,因為眼前見到的新奇事物,也因為她將要見到母親了。
父親一直在尋找母親,他終於有了她的消息。
然而隨著她的情緒高漲,父親卻一日日變得更加沉默,這種情緒在見到天子的車架時達到頂峰,他衣衫襤褸,是出逃的奴隸,見到天子時只能與其他人一般跪拜行禮。
他的妻子已成了天子的施夫人。
父親不想再打擾母親,於是她瞞著父親去求了幫助他們的宋國太宰,在施夫人出遊那日見到了她。
她出生後不久便和母親分開了,母親一直存在於父親的講述中,此前她從來不覺得母親陌生。可當她見到那位衣袂翩躚、神情溫柔的女子,她忽然覺得母親只是自己記憶中的一個象徵,不僅是因為她們天差地別的裝束,還因為母親眼中的疏離與疑惑。
她依舊和母親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因此得知母親一直在尋找她和父親的下落,母親在王宮中的日子並不開心。
她明明過得不開心,可是她不願意離開。
「你知道她怎麼說嗎?」喜眉毛挑起,看著一無所知的薇姬,「她說『薇姬無法承受我離開的後果。』」
喜後來才明白施夫人的擔憂,薇姬自小生活在寵愛中,如果母親和其他男人離開,單是他人的議論聲她便無法承受。
她評價道:「她真是一個懦弱的女人,優柔寡斷的性格總是令她傷害其他人。」
那日喜也見到了薇姬,這個被溺愛的王姬才三歲便性格惡劣,醒來後便吵著要見到施夫人,當看到母親身邊出現其他女孩,她的敵意十分明顯:「阿娘,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