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鎮邪本該慶幸,可他絲毫不覺得欣喜,他只是想,那條黃狗和它的孩子還沒下葬呢。突然,他記起自己暈倒前好像看到了那隻黑貓,可他頭疼得厲害,秦鎮邪沒法再想下去,便重新躺回床上。那床對他來說太小了,要麼蜷縮著身體睡,要麼就得把小腿枕在床架上。外頭鬧哄哄的,他前途未卜,但秦鎮邪只想睡覺。
快睡著時,他聽到門被打開了。他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是秦地主。
他來幹什麼?來看他?因為他現在沒有別的兒子了?秦鎮邪有種飄飄然的感覺,與其說是喜悅,不如說是不敢置信。他能這樣輕易地得到秦地主的承認嗎?突然,他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然後,第二個,第三個。他床前站滿了黑幢幢的人影,好似一堵圍牆。
「大師,就是他。」
秦地主的聲音。
一個陌生的男聲驚訝道:「渾身鬼氣,顯非活人。您為何不早殺了他?」
秦鎮邪一愣,便聽秦地主痛恨地說:「因為我不能!那個道士告訴我不能殺他,也不能趕走他,否則就會遭到報應!這些年他害的我吃不好睡不好,我無時無刻不盼他死,可這小子命硬,寒風凍不死他,狗咬不死他,我老婆也打不死他。今天她差點就能殺死他了,卻被大風吹走了手裡的鋤頭,這小子真的是鬼。大師,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現在兒子也沒了,老婆也瘋了,我真怕下一個就輪到我。求求您幫幫我,讓他去死吧!」
這一瞬,秦鎮邪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他有點恍惚地想,所以才不趕他走,所以才不打他罵他。原來秦地主對他也和旁人一樣,這裡從來就不是他的歸處,也不是他的家,他跟那條流浪貓沒有任何區別啊。
大師說:「大人勿慌,待貧道先念咒去邪,大人便可動手。」
秦地主今晚是來殺他的。秦鎮邪心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全身泡進了水裡一般,涼悠悠的。他忽然想起了那條黃狗,他真的還不如那些小狗呢。
念咒聲越來越急,圍在他床前的人拿出了繩索,秦鎮邪躺在床上,忽然覺得有什麼冰涼涼的東西划過了臉頰。他用手摸了一下,是眼淚。與此同時,那兩人驚叫一聲,忙將繩索向他套去。秦鎮邪推開二人,站了起來。他生得高大,加之屋中逼仄,站起來竟如小山一般罩住了秦地主二人。大師哆哆嗦嗦,拔出寶劍刺去:「鬼祟現形了,快動手——啊呀!」
秦鎮邪一把推翻大師,秦地主見大事不妙,忙朝外跑。秦鎮邪追了出去,下人們一擁而上,試圖阻攔他,卻都被他推開、撞開、甩開。下人們驚駭於之前從未發現他有如此恐怖的力氣,然後他們才想起秦鎮邪從未對他們揮動拳頭。終於,他抓住了秦地主,他父親恐懼地望著他,哀求道:「別、別殺我!」
秦鎮邪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像是在打量從哪下手,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中一瞬間閃過了極兇惡的光,可下一瞬,他突然鬆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