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我自己下,下山。」玉無憂往後退了一步,他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真蠢哪。他想,怎麼能這樣失態?他簡直讓大哥丟盡了臉面!他萬萬想不到推他下水的竟是岑遠道,玉無瑕的摯友,呂公子的妹夫。怎麼會是他?可現在的情形由不得他多想了,在極度的羞慚之下,玉無憂慌忙逃走了。
他聽到大哥喊了他一聲,但沒追過來,應當是被拉住了。他好像聽到了笑聲,他不敢回頭。活該啊,怎能當著呂相長子的面那樣失禮?周圍那麼多世家公子都看著呢!他不僅丟了大哥的臉,還丟了玉家的臉。玉無憂一心想著這些,岑遠道的事反而被他暫時拋諸腦後了。
呂公子跟大哥是莫逆之交,沒準不會在意他的失禮。那其他人呢?大哥的那些朋友呢?萬一他們笑話大哥呢?萬一大哥從此厭棄自己呢?他本想做好的,為何總是搞砸一切?一張張模糊的臉在玉無憂眼前閃過,恐慌在他心中瘋長蔓延,嘲笑聲在他耳邊切切察察,如影隨形。
老鼠就該呆在老鼠洞裡......
玉無憂越跑越快,像身後有一頭猛獸。他腳下搖搖晃晃,眼前天旋地轉,終於,他一頭摔到了地上。泥土和青草的腥氣扎入鼻腔,玉無憂大口大口地吞著空氣。胸口太悶太脹,像灌滿了水,心跳快得讓人害怕。
他想翻過身,可不怎的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動啊,抬起手,撐住地,把自己翻過來!可是——他紋絲不動,即使他覺得自己已經用盡全力了。泥土沾到了嘴,黏糊糊,滑膩膩,像死魚的皮膚。這魚皮似的泥土蒙住了他的臉,他的鼻子,他的呼吸,他真的要喘不過氣了。絕望,恐懼,無助,玉無憂覺得他真的要死在這了。
突然,他被翻過來了。乾燥溫暖的空氣灌入肺腑,陽光和藍天湧入眼眸,還有一雙似笑非笑、微微上挑的眼睛。說來奇怪,見到國師的這一瞬,玉無憂的眼淚奪眶而出。儘管他內心十分羞恥,可淚水卻無法止住。他更絕望了。他覺得自己剛剛要是暈死過去沒準更好。看到他哭,國師有點驚訝。然後,他伸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玉無憂因此哭出了聲。他抓住國師的手,像個小孩那樣哭起來。好像把臉遮住,就沒人再認識他了。
「玉公子碰到什麼事了?」
玉無憂冷靜下來後,國師帶他去了附近一座小亭歇息。原來,從玉無憂摔倒的地方再往下走一百來步,便是一個清幽秀麗的峽谷。在峽谷的腰間,鑲嵌著一座小巧的六角飛亭。亭中寒氣逼人,亭外谷深林寂,此情此景,荒涼慘澹,玉無憂不禁心生淒涼,久久沉默。
國師沒有等到回答,也不氣惱,介紹道:「這條路盡頭就是梧桐觀後門,我出來時沒鎖門,等會我們可以從這下山。」
玉無憂勉強打起精神:「您今天怎麼會來梧桐觀呢?」
「出來散散心罷了。怎麼,國師就該一天到晚悶在天命司嗎?」國師朗聲一笑,那恣睢快意的聲音在山谷間肆無忌憚地迴蕩,玉無憂不禁心生羨艷。國師笑過後,語鋒一轉。
「不過,我確實是偷偷從天命司溜出來的,公子可不要說在這看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