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無憂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對這些厭惡沒有任何不滿,並且對玉家讓自己的衣食無憂的慷慨深懷感激。可偶爾,苦悶會瞬間將他淹沒,奪走他所有的呼吸。然而他依舊安安靜靜,忍耐著,等這襲擊過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沉默的泥沙填滿他的身體,堵住了他的口鼻。
此刻,他也應當像往常一般笑著掩飾,畢竟那些事情不值一提。可是,可是,為何他今天面對著這雙問詢的眼睛時,卻覺得自己好像再也無法忍耐了呢?
只是好奇,不是關心。眼前這個人看似多情,卻是無情。這近乎一種直覺,畢竟,正常人很難在看到別人淹死後放聲大笑。儘管玉無憂敏銳地察覺到了國師掩藏在笑容之下的冷酷,可他並不在乎,因為他需要的不是同情,只是傾聽。
正因為眼前這個人是國師,高居於天命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關心他的死活,不在意他的狼狽,像神明一樣微笑著傾聽所有事情,他才會有將內心剖露的衝動。
與其說這是傾訴,不如說他要藉此機會自我責備,仿佛贖罪。
猶豫良久,玉無憂終於開口了。
他慢慢地說:「其實,我不該留在家裡。」
第060章 脫面
國師臉上的笑意收斂了,雙眼探究地望著玉無憂,似在無聲的追問。玉無憂卻沒有看他,只是低著頭,苦笑著。
「我在家裡,讓所有人都覺得不自在,尤其是父親。您不知道吧?他其實很愛我娘,只是良賤有別。儘管我娘離開了,他依舊沒有放下她,這對莊夫人並不公平,對大哥也不公平,可我不能埋怨父親,若不是他對我娘還懷有情誼,我根本不會過上今天這樣的好日子。我娘雖然出身不好,可她卻是個極好、極好的人,從沒缺過我吃穿。要沒有我,她興許早就從良了,那樣,她也不會染上那種病......」
當時,那些下人以為他睡著了,因為年幼的他正在發燒。
「二公子怎麼又病了,真不懂事。他就不該大冬天地去老爺面前晃悠。他不知道老爺根本不想見他嗎?」
「人家精著呢。要不多在老爺面前晃晃,哪能爭到同情啊?」
「那是老爺心善。要是我,肯定不會讓那女人進門,多髒啊......」
「是那種病吧?哦呦,她怎麼有臉來找老爺?」
「仗著老爺心裡有她唄。哎,夫人真可憐,大少爺也是,平白無故地要分出去一份家產。」
「可惜她家產沒要到,就死了。要我說,她還不如當初把孩子打掉呢。」
「別啊,要不是二公子,那女人指不定就進門了呢?幸好她染上了病。我聽說,她根本是來者不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