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聲,屋頂上破開一個大洞。一個長須飄飄,身著白底藍花大袍的男子落在堅冰之上,他身後跟著一個虎背熊腰,眼眶深凹的黑皮男人。那長須男子俯瞰眾人,問:「誰是申國二王子?」
蒼羽城內,屠殺和搶劫已經結束,連國人在申國的皇宮裡舉辦著慶功宴。他們踢倒申國皇室列祖列宗的牌位,把珍貴的綢緞皮毛付之一炬,將搜羅來的宮女妃嬪聚在一起觀賞調戲,將杯兒碗兒扣在地上作樂,口中呼喊著俚語,這些刺耳的聲音混雜著醉醺醺的大笑湧進了一座靜默的宮殿。
唯有這裡沒有酩酊大醉肆意妄為的士兵,因為這裡是國師的住所,是那些白布兵棲息的地方,還是「那位美人」的寢宮。
「那位美人」是軍中一個流傳已久的秘密。那是一個高挑纖瘦的女人,穿著一襲灰撲撲的袍子,永遠戴著長及腳踝的幕離。人們很少看見她,只知道國師從不讓她離身,迫不得已的時候就把她關在馬車裡,讓士兵——後來是白布兵,看著。
能獲得如此殊遇的自然只能是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在軍隊中引起了諸多流言和諸多不滿,但這些流言和不滿全都匍匐在黑暗中。沒有人敢到國師面前抗議,尤其是在國師拿出白布兵之後。
士兵們無緣得見「那位美人」的真容。起初那幾個有幸去看守她的士兵說,那女人壓根不會說話,因為國師跟她說話時她從不搭理。如果她不是個啞巴,怎麼敢不回國師的話?還有人說,那女人是個瘋子,因為那輛馬車中曾傳來打鬥聲,於是謠言又多了一種:那女人是國師強搶過來的......
此任國師的名聲本就不太好,如今因這女人的存在更是敗壞。不過,他本人對此並不在乎。自從同天節那樁慘禍後他越發不拘禮節,這次慶功宴上他臉都沒露,可與眾人想像的不同,他並不是在這宮殿裡和「那位美人」共度春宵,而是在偏殿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呆著。
他進不去。一旦他膽敢和玉無憂處在一個,對方就會用能抓到手裡的一切東西攻擊他,如果他身邊什麼都沒有,他就會用手用腳用牙齒用一切能用的身體部位攻擊他。最開始,他攻擊的對象不是他,而是他自己,當他發現無法殺死自己時,他的全部憤怒就對準了國師。
國師從未想過玉無憂竟有這樣大的膽子,他現在看起來真像個歇斯底里的瘋子。對此,國師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他空前的寬容玉無憂也空前的殘忍,他擁抱他的詬罵和攻擊同時也綁住他的手腳嘴巴把他成日地關在馬車。他對待玉無憂就像對待一件不可缺少的物品——只要保持他的完好就行。
這個目的已經永遠的達到了。生死簿已被撕毀,玉無憂的魂靈入不了輪迴,而國師也絕不會讓他少了陰氣,所以,這個最想死的人獲得了不死之身。
除非哪個道士殺了他。國師冷酷地想。
那絕不可能。誰要殺玉無憂他就先殺死誰,哪怕是神仙也不例外。
活過來的時候,玉無憂最先感到的竟是恐懼。一開始他以為自己還是人,在用盡上吊自刎割腕服毒投井等種種方法後他明白了,他已經不是人了。國師實踐了他的諾言,把他的靈魂抓了回來。玉無憂跌入絕望之中。他想死死不了想殺國師殺不了,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不,這都不能稱之為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