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山中日月,不比人間!山中無四季,我修行許久,思家甚切,懇請下山,仙人曰:果然塵緣未斷,道心不堅,去也。我下了山,忽然蒼顏白髮,原來幾十載歲月,早匆匆過去!家門已空,我四處尋訪,得知阿華下落,好容易找到了他,卻是二老相對茫然。
阿華已不記得我,晴雪也早已死去,阿英膝下孫兒成雙,誰記得我?又何必記得我?我聽聞兄長入十樞,費心找去,終見兄長。兄長老矣,可兄長一眼就認出了我。兄長責問我為何棄家遠去,我又有何可言!小叔怨靈,仍在肩頭,我不敢言,唯有回山,唯有修道。
仙人見我,曰:塵緣已斷,可修道也。我方頓悟,所謂斷塵緣,即我幾十年來遭遇種種。當真是造化弄人,哭笑不得!我牽掛妻兒,修道不專,如今我雖有妻兒,也同沒有妻兒一般,眷戀之心既死,修道之心則堅,雖然,心中苦澀,又何以言!
我未曾不想過辯駁,然而事情已成,又有何可辯?不過動搖兄長道心。雖然,心中不能無怨懟,每與兄長生口角,胸中便有如毒液翻騰,不能自抑。
後來小浪仙羽化,我心憂急,決心造一靈氣永不枯竭之地,作我等長生之洞天。豈料羽化並非天災,而是人禍,青煞出世,羽化危急,宏元狡詐,令我勢孤,我唯有以性命相博,拼出個真假!兄長若得此信,自知宏元真假。我弟子雖有諸多荒謬,卻不曾撒謊,兄長此時,當可以信他了。
嗚呼哀哉!我曾怨汝,我曾恨汝,然我身死後,替我立碑者唯有兄長和青石,兄長如我父,青石如我子,有父有子,我可安然赴死矣!兄長此後,不必怨我,也不必怨己,想來成仙者,命中都有劫數,天道如此,怎可逃脫。惟願兄長率領羽化諸仙,誅殺宏元,則弟在天之靈,可含笑去也。
弟
河
歸一凡姓啟,凡名河,百川凡姓啟,凡名海。百川歸一為海,歸一流散為河。百川曾耿耿於懷的往事,都在這封信中得到了解答。這封信確鑿無疑地告訴了他歸一的死因,也確鑿無疑地告訴了他宏元和妙真在撒謊,最後,它還確鑿無疑地向他證明,他弟弟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畜生,恰恰相反,他至為重情重義。
因此,當面對鬼歸一時,百川的動作沒有一絲猶豫。他知道,唯有乾脆利落地殺了眼前這個鬼歸一,才能讓真正的歸一安於九泉。百川目光灼灼地盯著鬼歸一,手中翻印如飛,一道道金印從空中扣下,將鬼歸一的拂塵截斷。
同一時刻,千面也趕到了暗門下,舉爪朝白無常刺去!她胳膊上還殘留著一截靈繩,早在被鬼蜮遮蔽的瞬間,那繩子就被千面扯掉了。她和黑山君受擒不過是為了瞞過那群神仙,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酆都的鬼差竟也會來插一腳。白無常舉起哭喪棒,邊打邊罵:「哪來的丑婆娘,竟敢頂著妙真仙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