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完整顯示著大家的身份證號碼,他眼瞼半垂著,視線散漫地落在上面。
幾乎是無意識的,在目光移到「葉羨涼」三個字時,他那雙漆黑眼眸便無聲凝在了上面。
他薄唇翕動,這三個字無聲輾轉於唇齒之間。
少頃,目光往後移,他看到了那一長串數字。
似是知道冒犯,他沒敢再看,卻幾乎是頃刻間,那串數字便已經被他記進了心裡。
呼吸的頻率無端亂了幾分,他薄唇微抿,指腹落在屏幕上,卻在將要把消息轉發給助理時,又突兀地停下。
幾秒之後,他眼睫顫了顫,取消轉發,默不作聲地點開手機上的某個藍色軟體,仔仔細細地將兩個寢室八個人的來回機票都買好。
機票剛買好,寂靜書房裡,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陸屹睢垂眸看了眼,眉心微擰,少頃,還是接起:「爺爺。」
陸華豐:「國慶哪天回來?」
手機放在桌上,陸屹睢繼續處理工作,不慌不忙地回:「有事,不回。」
陸華豐:「什麼事?」
陸屹睢:「和同學約了。」
話音落下,安靜了片刻。
隨即,陸華豐的聲音里多了幾分難以辨別的情緒:「是同學,還是女朋友?聽說你又談戀愛了?」
指尖微頓,陸屹睢眉眼間漫上一抹沉鬱:「這又是誰在您面前亂嚼舌根?」
「沒誰。」陸華豐冷哼了聲:「陸屹睢,你如今大了,翅膀也硬了,不喜歡嘉桐,也不願意聯姻,我勉強不了你。但你找女朋友,至少也得把眼睛擦亮些。」
手機開了外放,揚聲器里傳出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內迴蕩。
陸屹睢面色驀地一沉:「爺爺,別說我現在沒女朋友,就算我真戀愛了,對我喜歡的人,您也不該說這樣難聽的話。」
「難聽?」陸華豐冷笑道,「一個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還妄想進陸家的門,利用你對付自己的親生父親,她自己做的事都不嫌難看,還怕我說話難聽?」
譏誚的話語傳進耳朵里,凌厲修長的指骨不受控制地捏緊,滑鼠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響。
陸屹睢神情凜冽冰涼,卻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只嗓音不帶一絲溫度,語調森寒:「『出言有尺,說話有德』,爺爺,這話還是您教過我的。我不知道是誰在您面前說了什麼,可您現在聽信片面之詞,用這麼惡毒的話去揣測一位無辜的女孩,未免太過分了些。」
他閉了閉眼,沉沉吐出一口氣:「從來不是她妄想進陸家的門,是我一直在奢求她給我機會。也是我,心甘情願,上趕著求她利用。不,都不能說是利用,是我甘之如飴,做那些事,只願她能擺脫束縛。」
陸華豐面色僵硬,被他這些話震得一時失了聲,竟不知怎麼反駁。
陸屹睢眉目沉鬱,修長凌厲的指骨無意識蜷緊,又無聲鬆開,反覆幾次,他指尖輕顫著拿起手機。
他的嗓音依舊冷冽,卻在提起她時,緊擰的眉心無意識鬆開了些許,漆黑眼眸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溫柔:「她很好,身世從來不是能擊垮她的污點,更不是她低人一等,活該被人評頭論足的缺陷。她生於泥濘,長於荊棘,卻依然優秀。」
「爺爺,我喜歡她,從小到大,我從來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您不了解她,所以我不求您立馬接受她,改變自己的想法。但是,有些話,您心裡清楚,究竟該不該說,能不能說。」
手機里寂靜無聲,只余沉沉的呼吸聲,揭示著對面人不平靜的心緒。
陸屹睢緩了緩情緒,斂下語調中那些怒氣和冷意,平靜啟唇:「我還有工作,就先掛了,您早些休息。」
不知陸屹睢做了什麼,學校里那些兩人在一起的流言突然就銷聲匿跡了,轉而變成了,陸屹睢還在苦苦追求,而葉羨涼不為所動。
國慶假期如約而至。
出發當天,葉羨涼又接到周承瑾的電話,得知周顯豫名下唯一僅剩的一家公司,猶豫合作商紛紛毀約,已經無法經營,進入了破產清算。
葉羨涼對此未置一詞,倒是周承瑾遲疑了片刻,突然說了句:「前些日子,我去北城出差,和合作商去高爾夫球場,意外碰見了陸家老爺子。」
葉羨涼眼眸微動。
周承瑾接著道:「……他和我聊了幾句,你知道的,以前一直有傳言,說陸家和謝家要聯姻,結果那天他說起這事,竟然說都是誤會,是以前孩子還小時的戲言,做不得數。」
葉羨涼安靜聽著,依舊沒說話。
周承瑾眉心微蹙:「現在周、陸兩家有合作,後來聊到陸屹睢,他提了一句,說我有個妹妹,和陸屹睢還是校友。你說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沉默片刻,葉羨涼終於啟唇:「不知道,也不用管。」
周承瑾:「……不管?」
葉羨涼「嗯」了一聲,語調淡然:「不過隨便聊聊,頂多因為我和他孫子是校友的關係,所以多聊了兩句,不用在意。」
周承瑾反應了幾秒,嗓音恢復平靜:「你說得對,周、陸兩家現在本來就有合作,意外碰見,聊兩句,也不奇怪。」
掛斷電話,葉羨涼拉開陽台的推拉門,走進寢室。
廖天霖扭頭看她:「羨羨,你電話打完了?」
葉羨涼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