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壓得低,董副院長又已經坐上了車,因此這話只葉羨涼和站在車門前的司機清晰地聽見了。
司機心中詫異,忙低下頭,掩下眼裡的震驚。
葉羨涼若有所思地轉眸看他,地下停車場燈光昏暗,他站在明暗交界處,半張臉掩在陰影中,神色莫辨。
車內,董副院長模模糊糊聽到聲音,好奇問了句:「你們說什麼呢?」
「沒什麼。」葉羨涼隨口應了聲,瞧不出什麼端倪,平靜收回視線,只客氣又敷衍地說了句,「陸總說笑了。」
她俯身坐上車,車門被關上,兩秒後,副駕駛位的車門被拉開,而後,陸屹睢安靜地坐了進來。
路上,葉羨涼的視線不時落在前方那人的背影上,只覺他出乎意料地安分。
夜色降臨,車窗外霓虹閃爍。
她的目光漫無目的地落在外面,餘光偶爾能瞥見車窗玻璃上映射出的那張側顏。
他闔目靠在椅背上,那張臉骨相絕佳,線條凌厲,閉目不語時,側臉顯出抹拒人千里的疏冷漠然,的確和大學時判若兩人。
眼眸微動,她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垂眸看著手機打發時間。
絲毫不曾注意到,在她看不見的角落,副駕駛座位上的那人,修長凌厲的指骨死死攥著,掌心已經掐出了道道紅痕,似是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勉強克制住心中翻湧不堪的情緒。
車內氣氛安靜,卻不顯尷尬。
董副院長不時和葉羨涼聊幾句,不拘什麼話題,生活工作都有涉及。
偶爾,話題也會引到陸屹睢身上,只是幾次之後,似乎是見他興致不高,應答的聲音都敷衍勉強,漸漸就沒再管他。
聊了大半路程,話題突然轉到情感方面。
「小葉談戀愛了嗎?」
在外這麼多年,葉羨涼已經能很好的應對此類話題,她深諳敷衍準則,聞言淡笑著說:「暫時還沒有。」
暫時二字,進可攻退可守。
果不其然,聽她這麼說,董副院長打趣道:「暫時?也對,優秀的人向來不缺人追。」
煞有介事地說完這話,想到坐在車裡的另一個人,頓時又沒好氣地繼續:「不像有些人,這也瞧不上那也不喜歡,還敷衍說什麼單身主義者,笑死,好像活到三十還從來沒談過戀愛似的。」
一番話,足見意見之大,怨念之深。
車內頓時沉默下來,幾乎落針可聞。
少頃,前方的人出聲打破沉靜:「堂姑,您在研究院還是屈才了,該去婚介所當所長。」
嗓音低沉喑啞,迴蕩在車內,帶著幾分莫名的壓抑。
董副院長:「……」
她氣得呼吸都沉了幾分,咬牙道:「行,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就準備打一輩子光棍。」
他沒再說話,仿佛疲於應對,連同腦袋都偏向了車窗的方向。
葉羨涼不動聲色地抬眸,淺灰色的眼眸再次落到映射在窗玻璃上的那張臉上。
他仍舊闔著目,只是眉心微擰著,薄唇緊抿,神色冷峻,透出淡淡的倦怠。
二十分後,車停下了小區外。
葉羨涼打開車門,禮貌道謝。
董副院長:「到家了在群里發個消息。」
葉羨涼應聲:「嗯,好。」
她下了車,輕輕關上車門,而後不再停留,轉身往小區內走。
全程,坐在副駕駛位的人都未置一詞,仿佛她只是一個搭順風車的陌生人。
只是在防窺玻璃後,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眸一錯不錯地凝在女孩纖薄的背影上,直至再也看不見,也仍舊沒捨得收回。
車輛再次啟動,駛離原地。
安靜的車內,董副院長驀地意味不明地嗤笑了聲:「單身主義者?」
她抬眼看向坐在右前方一言不發的某人,想到什麼,突然戲謔似的問了句:「陸總,你今晚洗手了嗎?」
潔癖到令人髮指,從不允許別人觸碰的人,竟然也有主動和人握手的時候。
飯局結束,試探性地提出順路送人,而從來不喜別人靠近,更遑論同乘一車的人,竟也沒有反對,甚至不動神色地促成。
董副院長實在好奇:「聽寶珠說,你心裡有個不能碰的,那個詞怎麼說來著……朱、硃砂痣是吧?這個人是小葉?」
話音落下,原本開得極穩的車突然驟停了一下,極強的推背感襲來,董副院長一下沒穩住往前傾了下。
司機握著方向旁的手一下捏得死緊,咬著牙似乎在忍著什麼:「抱歉陸總、董院。」
車輛又平穩下來,仿佛剛才誤踩剎車只是眾人的幻覺。
董副院長:「沒事沒事,你小心些就是。」
她坐穩了,又接著八卦,實在是這幾年在陸屹睢這兒碰過太多壁,好不容易見他失態,實在忍不住:「小陸,是嗎?怎麼樣,要不要堂姑幫你?」
難言的沉默在車內蔓延開,良久,陸屹睢扯了扯唇,嗓音壓抑,嘶啞不堪:「您別管。」
董副院長:「嘿你這孩子,什麼叫別管?」
昏暗中,陸屹睢喉結輕顫著滾動,艱澀出聲:「別去……打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