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冷冷看看二奶奶素綺,素綺給她看得一愣,想起這女孩的身世,心裡又是替她悲酸,招手道:「你跟我進來。」冰兒並不言聲,跟著素綺進了內屋,素綺床上正攤著一些衣料,素綺撿了一段粉紅綢子,一匹月白夏布,低著頭邊翻其他衣料邊遞過去給冰兒:「拿著,做兩身衣裳穿。」冰兒並不接,素綺奇怪地抬頭看她,卻見這個小女孩眼眶裡滿滿的兩眶淚,打著轉轉但沒有落下來。
「怎麼了?」
冰兒道:「你都知道了?」
素綺一怔,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冰兒又道:「我並不怕人知道。在我心裡,他們就是我的親人。所以我不回自己的家。」素綺並沒有弄明白,只是勸道:「你莫急。其實你這年齡,若是家裡沒有其他親人,也有從權的法子,叫你一個人千山萬水地出關去,誰又忍心?我先也在想,若是肯改成官賣,我叫二爺破上二十銀子,買了你下來,我們決不會虧待你。」
冰兒只是搖頭,等素綺說完了,才說:「不是這樣的。」可下面的話又出不了口,最後決絕地說:「反正我不過一條命,自從瞧著阿爺死了,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素綺欲待再勸,又不知說什麼才好。終於,她狠狠心道:「你聽著,你跟門上的說,我叫你在巷口買兩朵時新的鮮花。」見冰兒愕然看自己,素綺輕輕咬咬嘴唇:「懂了沒有?」
冰兒輕聲道:「我懂。可是……」
素綺輕輕摸了摸冰兒的頭髮,雖然蓬亂,但覺入手輕軟,素綺嘆道:「天地不仁……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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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巷口,冰兒一路飛奔,亦不知朝什麼方向,亦不知該跑到什麼時候,直到腔子裡那顆小小的心臟跳得似乎要衝破胸膛,而氣息也已經用到極限,再呼吸一口都感覺胸膛即將炸開,冰兒停下了步子。
四顧茫然,不知該往哪兒去,亦不知前方還有什麼。只是想起阿爺傳給自己的玉簫,總是多舛地到不了自己手中,心裡針刺一般的疼痛。
「與其懸著心繼續漂泊,不如賭上一賭,縱然搭上性命,也無可後悔。」
冰兒回宮後才知道,她的生日恰好在重九之日,也是宮裡有人偷偷傳言,此日生者命硬,她算來還有近半年才滿八整歲,別的女孩子還不過嬌痴纏在父母身邊的年紀,她卻不得不為自己做出決斷。
自張三麻子和宣四娘他們被縣太爺捉拿歸案,街上行乞之人少了許多,來往匆匆的人眾,也沒有人會去注意街邊一個衣裳整齊的小女孩。冰兒在臉上抹了兩把灰,又把頭髮散開了些,暗暗縮在一個角落,直至天黑。
冰兒從二奶奶口中知道,這個縣城名為定遠,原屬鳳陽府,向東還能看見黃山,地勢原屬通達,因而張三麻子、宣四娘等人才能出能藏,做下作孽的惡事。定遠縣衙位於縣城中心的位置,冰兒去過一次,記憶十分深刻。見天晚,路上行人稀少,小心翼翼躲過打更的,一路直往記憶中的縣衙而去。
縣衙一色半舊不新的,因為清代通常均不愛修繕衙門,落得「官不修衙」的民諺。冰兒繞著縣衙走了兩圈,四周均是圍牆,只知道正中軸心裡是審案的大堂、談事的二堂,兩邊有差役、皂隸、師爺等辦公事的地方,有監獄,卻不知道收納東西的庫房在何方。冰兒四下看看,終於找到一棵和圍牆挨得很近的青桐樹,青桐樹皮光滑,但冰兒小小身子,爬上去倒也不太困難,只是到了樹分叉的地方,離圍牆尚有三四尺的距離,冰兒試了幾試,終於橫下心來縱身一躍,雙手扒到圍牆邊上,碎瓦落了一地,噼啪有聲。
冰兒屏住呼吸側耳傾聽了一會兒,衙門裡竟毫無動靜,冰兒靜了靜心神,撐起身體,翻過了圍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