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貴妃心中熨帖,自謙了幾句,和敬公主這才把話轉到冰兒身體狀況上:「那日聽說你從馬上摔下來,可把我嚇著了,我出嫁前倒也騎過馬,那麼矮的小馬,都嚇得兩腿直打顫,你膽子倒是大,不過自己個兒身子,也不能不當心。」冰兒道:「也怪我經驗不夠,下次再騎這馬我就明白了,任它瘋跑瘋跳,我只抱住一個宗旨:抱牢了馬脖子,或者抓牢了韁繩,隨它怎麼蹦躂,也甭想把我再摔一次!」
和敬公主道:「阿彌陀佛!你還要再來一次!皇阿瑪要批准了才怪!」和敬公主眼睛瞥向父親,乾隆心裡倒在暗道:「有何不可?冰兒勇敢大膽,頗有豪氣,也不是壞事。」
嫻貴妃知道剛才批評冰兒有些過頭了,此時少不得拿話挽回:「三格格溫柔賢淑,五格格也是性子爽朗的。怪道人家都說兩位公主是皇上的玲瓏玉。」
乾隆笑笑不言,看著兩個公主的眼神卻是少有的溫柔慈愛。和敬公主笑道:「這可是嫻皇貴妃的玩笑了。我們倆哪裡當得起!」。冰兒此時只是轉頭向乾隆:「玉也罷了。姐姐當得起『玲瓏』二字,我可當不起。」
嫻皇貴妃笑道:「大概五格格一向慣叫民間的小名兒了,難道你不知道,原來皇上和孝賢皇后給你起的名字,原是從你身上那塊玉上得來的,就是一個『瓏』字。你們姐妹倆不就是『玲瓏』?玲瓏人兒玲瓏心肝兒,孝賢皇后有你們,不說勝過有兒,也至少膝下不虛了。」她說得有些輕率,和敬公主含笑而不語,冰兒心頭對嫻貴妃總有點敵意,聽這話說得做作,就是一撇嘴,把頭別了過去。嫻皇貴妃雖覺得自己有些失言,但見冰兒一副不買帳的神情,心裡也不由不快起來。只是此時,她還未曾正位,這氣度風範好歹是要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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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晚上,又是令嬪侍寢,其餘散去的妃嬪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些笑語,終於扯到近來屢蒙恩寵的令嬪身上:「令嬪好福氣,年紀還輕,當年一年一挑的秀女進宮,獨獨她已經升到了嬪位。」有人接語笑道:「自然,孝賢皇后身邊服侍過的女子,進退禮儀,都入萬歲爺的法眼。」那邊臉上閃過冷冷一笑,又轉了嬌聲媚語:「各有因緣莫羨人。我們服侍好皇上,就是盡了本分。」
嫻貴妃從後面過來,斥道:「都在胡說些什麼!天家開枝散葉,不都是本分?太后昨兒尋思著要杏酪吃,嫌御廚里的杏仁剝得不夠乾淨,你們要有閒,倒是帶著自個兒屋裡的宮女子們,幫著儘儘孝心。」說話的幾個見是「代攝六宮事」的皇貴妃,知道將來是要正位皇后的,自然不敢多言語,恭敬點頭道:「是!我們不懂事,還要姐姐多教訓才是。」
嫻貴妃笑道:「也談不上教訓。左不過都是皇上身邊人,我痴長几歲,說點體己話罷了。」見幾個嬪妃去了,嫻貴妃的笑容漸漸黯淡,終是無聲太息。嫻貴妃娘家並不像先皇后富察氏那麼顯貴,嫻貴妃姓烏喇那拉,也算是大姓,然而她這一支,只有一位隔了輩的堂兄職任封疆,其他無一可與先皇后富察家比肩,乾隆初,她進位妃子後,父親才在旗里任了佐領,而今,爵位也未因自己進位皇貴妃而有絲毫牽動。嫻貴妃在後宮嬪妃里,算是相貌最出眾的,然而從潛邸開始,得恩就不如與她同時的幾位:和孝賢皇后比自然想都不用想;早先逝去的慧賢皇貴妃素來是乾隆的知己,也不敢望她項背;就連相貌平平、在自己之後才進重華宮的純妃,若不是這番三阿哥出了事,只怕也也比自己得寵。這個「准皇后位置」,得來實在是僥倖。嫻貴妃原是家中獨女,算是有擔當有骨氣,又肯學肯動腦子的,入宮二十餘載,終於揚眉吐氣,然而底里的辛酸孤寂,也只有自己知道。
她身邊最得用的,是從娘家陪嫁到阿哥所、又隨著嫻貴妃進位而搬至承乾宮的韓嬤嬤,只有對她,嫻貴妃才無話不說:「真真想來無趣。皇上用心艱深,我算是做他枕邊人也二十多年了,他也從沒有一句真心話待我。」
韓嬤嬤勸道:「皇上念著孝賢皇后,對其他嬪妃都是不冷不熱的,若算起來,主子還算是承恩多的。」
被翻牌子也有好些回,只是總拴不住皇上的心。嫻貴妃搖了搖頭道:「走罷。」韓嬤嬤輕聲說:「令嬪你還怕她翻了天?包衣家的女孩兒。」
嫻貴妃道:「沾了孝賢皇后的邊兒,就是好的。」說得韓嬤嬤也無話,嫻貴妃又道:「魏家的(2)倒還是膽小知趣的人,我也不怕什麼。今兒說到《內訓》,才聽了個笑話。我們這位市井來的公主,把《內訓》罵得狗屁不值,我倒看她,以為有了皇上的寵,眼睛長在腦袋頂上,自以為是得很,連我都不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