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冷冷道:「你這算是威脅麼?」
「威脅什麼!」冰兒終於忍不住眼裡兩行清淚滑落,「如今我倒是看著尊貴,其實什麼尊卑還不是看皇阿瑪的偏好!今兒張玉柱在我面前挺腰子講話,冷嘲熱諷的,也沒見有顧忌的樣子,橫豎在他眼裡,我義父已經是個沒後的人了,和他也是一樣麼!我為義父祭奠,也未見得那座墳能冒青煙,亂葬崗子中和著多少逆賊的灰燼,團在一起也分不清誰是誰,白便宜了孤魂野鬼們……」
皇后聽這些話倒是一愣,太監們說話惡毒她也有所耳聞,這張玉柱恃寵而驕,損得也過了些,怪道惹得這位公主大怒。乾隆卻是一聲冷笑:「我瞧你是至今還沒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既回到宮裡,以往的那些就該忘乾淨!」說完轉頭道:「傳杖!」
皇后一聽,這還上了大火了?不過平素厭煩冰兒孤傲的樣子,此時不過喬樣子勸一勸:「皇上!公主上次挨打,身子才好,您饒她一遭吧!」
馬國用也有些慌,見乾隆陰了臉沒應聲,小聲道:「皇上聖明,皇后娘娘說的極是,做主子的打個奴才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若為這個責罰公主,只怕……」乾隆聲音揚了起來:「你懂什麼!朕的主意要你來說三道四麼?再慣你幾天,怕連自己是誰都要忘記了吧!」馬國用吃了一噎,這連同皇后的話等於都被駁回了,馬國用看看皇后,她倒也沒有尷尬的神色,只不過低了頭輕輕把指甲里一點細小的污物挑了出去,馬國用心道自己犯不著惹乾隆的邪火,躬了身子去傳散差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算俺寫的麼?算麼?算麼?
☆、巧挑撥貴妃謠諑
少頃,馬國用弓著腰,回稟散差太監到了,乾隆叫傳刑杖來驗看,冰兒低著頭,心臟「怦怦」跳得耳膜都脹痛,心裡雖大不服氣,此時卻不敢多話,想著上次挨打後,乾隆溫語款款,教她識時務,但此刻要叫她低聲下氣地認錯求饒,總覺得心裡一道坎兒過不去,是以猶疑著,雙手把松花色的綢子衣襟絞得都是褶皺。耳朵里只聽乾隆怒聲:「你越來越會辦差了!朕叫的是傳杖!你叫帶幾根痒痒撓來麼?」
冰兒偷眼一瞧,馬國用不知是故意幫她還是確實糊塗了,拿上來驗看的刑具都是兩三尺長的薄薄的小竹板子。馬國用吃了一罵,低頭連連自稱「奴才有罪」,腳里卻不挪窩。乾隆「啪」的一聲把竹板子掀得老遠:「愣什麼!換去!」馬國用不敢再耽誤,退到門邊,目光看向冰兒時滿是同情。
又是傳杖,想到那五尺長的結實毛竹板,冰兒心頭一陣絕望,然而幾番目視上頭,只覺淚水模糊,什麼都看不清,卻開不了討饒的口。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又聽見馬國用細碎而有節奏的腳步聲,冰兒只覺四體冰涼,想說話也說不出來,怔怔地望著前方黑得發亮的澄泥金磚。馬國用呈上刑杖讓驗看,乾隆摩挲了一下杖身,對冰兒道:「你不抬頭瞧瞧麼?」
冰兒不知自己掙扎了多久才勉強抬起頭來,瞥了一眼乾隆天青色的朝服,也不敢張一張他手裡的刑杖,眼皮一合一開,覺得臉頰上一陣濕,知道逃不脫,右手扶著地打算起身,只是手裡無力,抑或是本能地想再拖延拖延,亦沒有一下子起來。卻聽乾隆沒有頓挫的乾乾的聲音:「張玉柱在朕前當差,好使小聰明,充伶俐,見聖眷優厚的嬪妃,便多獻殷勤,而遇不特受朕之恩者,則自以為在御前親近,直達天顏,倨傲自負已非一日,當朕都不知道麼?所以才有今日對公主不行跪拜,出語不恭之事。先帝內訓聖諭:『內宮之宮眷,雖答應之微,總管不可不跪拜』。公主乃朕親女,身份尊貴,是你這撮爾奴才可以出言嘲諷的?!傳諭,張玉柱革去首領,責三十板,以儆效尤。(1)」
眾人都聽呆了,張玉柱更是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直到行刑的太監來拉他,才帶著哭腔求饒:「皇上,奴才一萬分知道自己的錯了!以後再不敢了!皇上饒奴才一次吧……」乾隆瞧都不瞧一眼,伸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見張玉柱已經被拖到殿外了,轉過臉看看冰兒,她也是一臉迷瞪的神色,似乎還沒從這戲劇性的結局裡走出來,不由好笑,道:「宮中內政肅清,有典有則,不是憑著朕的喜好,明白?」
冰兒委委屈屈點點頭,又忍不住道:「皇阿瑪早點說,我也不吃這一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