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見她急得似要賭咒發誓,擺擺手道:「信你、信你。不過你皇額娘還沒小器到一個瓶子都捨不得的份兒上,定是你口舌里有什麼不妥帖的話又出來了。」
冰兒嘟著嘴道:「打碎了瓶子,我不過白問了聲:『誰把瓶子放這個地方?』皇額娘就生氣了,說:『這麼說這還是我的不是了?』……這還不是小器?」
乾隆白了她一眼:「要是人家對你說這話,你都要跳起來了。五十步笑百步,還嫌人家小器。庫里好像還有幾個質地不錯的白玉花瓶兒,趕明兒給你額娘送去,順道陪個罪。」見冰兒嘴又翹了起來,狠狠一點她額頭道:「你哪裡來的這些孤傲氣!吃虧吃苦的日子在後頭呢!」
冰兒道:「還是純主子說的是,我本就不是籠子中的鳥兒,如今少不得息了翅膀。今兒永珹還嘲笑我呢,他仗著皇后待他好,還真把自己當嫡子看了。」
「這話也是純貴妃說的?」乾隆問。
冰兒愣了愣道:「皇后對四阿哥好,誰都知道!嘉主子平素最是聽話的老好人,皇額娘不就最和她合得來麼?」
乾隆冷笑道:「朕的後宮,誰是什麼樣的,朕還不曉得!你見天兒和她們處的時間有多長?你又懂得什麼?就不是有人挑唆,我看你,也不過瞧著誰會對你說幾句甜話,就認為誰是好人罷?只怕日後真正識透了,恨得打自己的嘴都來不及!」
冰兒愣著問:「難道純主子她……」乾隆打斷道:「你那點眼力見,真是要好好練練!朕若是像你這麼著,要被多少官兒糊弄得當昏君呢!」冰兒不由回思以往的點點滴滴,然而腦中如同一團亂麻,理不清又斬不斷,最後只好道:「宮裡到處都是人精,我這點腦子,玩不過她們去。皇阿瑪瞧出什麼,不妨指點女兒,省的我到處中人家的套兒。」
乾隆望著冰兒,許久泠然一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們不屑於玩你,都試探朕是不是昏君呢!」
冰兒不大明白意思,乾隆見她眼睛眨巴眨巴,卻也不願意解釋,揮手道:「你少想這些事,少摻和這些事。嘉貴妃之所以得朕敬重,就是因為她不亂動腦筋。世間如荊棘地,心不動,身不妄動,則不傷。你若能學到她的七分,也不吃苦頭。要不然,就多看多想少說少做,什麼事情多轉幾個彎,想明白了再行動,或許還能保著你少穿幾雙小鞋。」
冰兒一臉沮喪,膩了半天才說:「我不想住承乾宮那裡。」
乾隆道:「別胡思亂想了,再住一兩年,打發你嫁人。」
冰兒不由氣結,雖不敢像以前那樣動不動要死要活,或者要剃頭做姑子,然而胸脯起伏半天,還是忍不住頂撞道:「皇阿瑪反正誰的話都不信,將來我就是給整死了,也是活該的。」
乾隆冷冷道:「就你那點腦子,都用到吃喝上去了,讀書沒有長進,閱歷世情不足,還不自知,被人當槍使,穿幾雙小鞋是輕的,你又能怪誰?如今宮裡算是平靖的,若真換個昏聵些的君王,你的骨頭渣子都沒處尋去!將來你若是下嫁蒙古,全然陌生的地方,聽不懂的言語,你又該怎麼辦?這世上,你以為空有一些孤勇之能,自負之意,就好生存麼?」說完自己倒又嘆口氣,皺著眉頭半晌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朕就是一國之君,也逃不脫。你指著這宮門恢弘錦繡,其間多少啼痕血跡掩著,外人何由看到?你還是自己放寬心,別空尋煩惱吧。」
冰兒說不出話來,半天突然冒了一句:「就是『人生愁恨何能免?』嗎?」
乾隆詫異地望了她一眼,露了點笑意:「四書沒有讀好,倒在讀詩詞?」
冰兒道:「我只是聽永珹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