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谷,過了半夜,但聞晚風迴旋激盪,松濤陣陣,士卒們鼾聲響亮,不時還傳來營火「嗶剝」的聲響,餘外,寂然無聲。這支酒足飯飽的得勝之軍疲乏得進入了夢鄉,唯有躺在狼皮褥子上的冰兒兩眼炯炯,憂心悄悄,怎麼都不能入眠。兇橫暴戾的穆老大,卻與心目中和善體貼的業哥哥漸次幻化為一張面孔,每眨一次眼睛,那形象就愈發清晰一分。剛離開蘇州府時,心裡設想了千百遍與哥哥的見面情景,幾乎就是靠著這些想像,挺過了初到極邊苦寒之地的慘酷生活,接著輾轉到打牲烏拉、到鄂爾泰家、到皇宮……時光如白駒過隙,不成想竟漸漸忘卻了這些想像。
俟四下里沒有什麼動靜了,冰兒悄悄起身,換了件深色行服,怕行動不便,連外頭氅衣和斗篷都不曾加,只小心翻找了一條絳紫色汗巾,連頭帶臉蒙上。她抓起案頭兩把長劍,想了想又戴上義父留給自己的碧玉簫,最後摸了摸一直藏在腰間的餵毒匕首,小心地揭開營帳門。
外面的冷風卷著新雪呼呼地灌進來,一時激得她一哆嗦。
不知何時竟下雪了,仍是沙粒般的霰雪,抬頭望來從無邊無垠的高處撒將下來,撲面寒涼。先前記得是挺好的月色,連雲彩都不見幾片,不知何由竟下雪了?
冰兒的腳退了半步,是上天示警麼?猶記得乾隆處置張廣泗,不過因不諳聖意,延誤日久,封疆大吏被剝去衣冠,如江洋大盜一般施以酷刑,最後亦不論口供,直接發有司定罪處死。倒沒有問一問傅恆,如若有人膽敢放走鳳凰山這占山為王的匪首,又算是什麼罪名?值當什麼刑罰?
猶疑間,忽然似聞人聲,冰兒腳步一滯,屏息靜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不過是環侍在周圍營帳里的士兵的夢中囈語罷了。冰兒不由自己鄙夷自己:既然知恩,還怕什麼罪名刑罰?縱是有一死,也不過就當是把命還給了義父慕容敬之罷了。於是,她頓起豪邁之心,輕輕放下門帘,小心朝關押山匪們的地方走去。
雪下得不小,各營帳前只剩下燃盡的篝火偶爾升起些許黑煙,連巡邏的人都很少,整個營地只是一片漆黑,除了山風吹樹的嗚嗚聲和各營帳士兵們響亮而安穩的鼾聲,一切都顯得那麼靜謐,一個巡夜的士兵打著呵欠經過,冰兒只是閃身在樹後,他就完全沒有發現。冰兒憑著一雙敏銳的眼睛,在黑暗的營帳間輕快地穿梭,不一會兒就到了地方。
此時,這裡尚且掛著幾盞羊角明燈,一個守衛的士兵靠著被風吹得忽大忽小、嗶剝有聲的火堆,縮著脖子,搓著雙手,嘴裡還在罵娘。火堆上方,雪粒慘白中泛著熒熒的暖光,未到火旁已經融化了。旁邊的營帳里燈火通明,還隱隱可以聽見有划拳鬧酒聲,外面巡視的那個沖裡頭喊道:「幾時了?該換我了吧?狗/日的外頭凍死人了!」
裡頭人笑道:「你瓜啊!這時辰還真在外面看著?雪景漂亮不?山匪里可有你瞧得上想弄/屁股的?……」說話越發惡俗,外面那位狠狠向地啐了一口,裡面詰詰呱呱一陣粗魯的笑聲。「直娘賊!看我不收拾你們!」外面那位跺著腳進了營帳。冰兒閃身過去,聽見山匪和女眷們壓抑的哭泣呻喚聲,憑著先時的記憶,找到了慕容業被鎖的木籠。
此刻,他正在木籠里閉目養神,聽到外面的聲音,眼睛霎時睜開,目光如電一般盯了過來,見外面這個矮小的蒙面男子正在研究門鎖,不似是清兵,於是輕聲道:「鑰匙還在清妖手上。」冰兒一愣,轉而明白了他的意思,掩身在暗處等待。
綠營積習,懶惰成性,半日都沒有見看守的人出來,冰兒只穿著中毛的皮褂,在這樣的寒天深夜裡,一會兒就凍得手足冰涼麻木,又不敢鬧出動靜,一動都不敢動,幾回目光瞥見慕容業盤膝端坐在矮小狹窄的木籠中,一身還打著補丁的棉襖,襟擺和褲腿上被自己的鞭子抽破的地方露著血肉,布片在風中翻飛起舞。木籠上方簡單蓋了層油布,早被風吹開一角,雪粒撒在慕容業頭頂和肩膀上,那裡均是雪白。額發簇起寸許,上面不知是否先時流的冷汗,在寒風中竟結了細小的冰凌。=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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