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里圖覺得冰兒平時養尊處優的,這點苦只怕已經到她極限了,反而笑眯眯說:「人家還有小姐脾氣,你別計較,且讓她發上一發。」
向晚,冰兒懨懨的沒有精神,李吳氏推門進來,手裡捧著幾張糜子麵餅,剛煎出來的香味直鑽人鼻子,李吳氏關心地問道:「聽說你今兒個幾乎一天沒吃東西,餓了吧?」冰兒瞥了她一眼,見她神氣里滿是洋洋得意,故意顯得很體貼的樣子:「原是我不好,搶了你的位置,如今叫你受苦了!」說著,撕了餅在嘴裡慢慢嚼,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隔了一會兒,李吳氏又丟過來幾件衣服:「喏,張媽說的,這幾件要補一補,明兒早上就要。」
冰兒沒有則聲,李吳氏半日的話就如重拳打在棉花上,終於有些怒了:「你今兒聾了?!」低頭見冰兒的衣物散亂攤在鋪上,拎起來往她那邊一丟,厭惡地說:「哪裡蹭得那麼髒?你是在地上打滾了麼?真是……」
又過了好一會兒沒動靜,才覺得不對勁,李吳氏伸手在冰兒頭上一探,那裡已經是火燙的一片。
因著冰兒是上頭吩咐下來要照應的,蘇里圖知道後,想著上憲的意思,心裡倒有點著慌,忙命人找尚陽堡的郎中給瞧病,冰兒給自己開了方子,著郎中去抓藥,而她心裡知道,滾了一身露水著涼只是次要的,關鍵在自己的心境。
病倒不重,幾日就好了。張媽報上去,蘇里圖在管事的小帳房喚冰兒過來問話。
這幾日折磨,冰兒又瘦了些,臉也比以往發黃,站在蘇里圖面前就沒有以前的精氣神兒,蘇里圖依例問了幾句慣常話,然後走到窗口,合上窗戶,關心似的走到冰兒身邊。冰兒大為警惕,後退一步,直直地瞧著蘇里圖的臉,蘇里圖頗為厭惡她這冷冰冰的目光,撇開視線道:「這陣叫你吃苦了。」
冰兒說:「沒什麼,犯了法,就是來吃苦的。」
蘇里圖道:「太爺一直奇怪,你不是株連進來的犯女,為何案子卻沒有卷宗?你又是如何認識盛京將軍?」
冰兒抬頭道:「蘇爺,我謝謝太爺和您的關心,我是上三旗的,盛京將軍是我阿瑪認識,因而吩咐著照應我的。」
蘇里圖說:「那你老姓兒是什麼?」
冰兒愣了愣,想起那時陪乾隆在揚州微服私訪,於是說道:「鈕祜祿氏。」
「這樣的大姓,還認識盛京將軍,你們家倒不為你取贖?好好一個小姐,肯流落在這種地方?」蘇里圖顯見的不相信,冷笑道,「騙我有什麼意思?我今日問了你哥哥,說你其實姓的是穆。對也不對?」
冰兒驚詫地睜大了眼睛,蘇里圖以為給自己說中了,冷笑道:「裝什麼!你說姓金我也不揭穿你,女人家犯了流刑,要個臉皮換個姓氏,也沒什麼。倒是說實在的話,漂亮的我見的多了,想飛上高枝兒當鳳凰的也有的是。只是你仔細,我反覆說過的,現官不如現管,行差踏錯了,你悔都來不及!」
「我哥哥今天來過?」
「嗯。」蘇里圖到桌上端了茶小口呷著,「你哥哥來了好幾回了,切切地求著我照顧你。你要真是個懂事的,我哪裡不照顧你!只怕你不懂,白誤會了我的意思……」
他後面絮絮講的冰兒已經聽不進去了,心裡百味雜陳,又是喜,又是怒,又是悲,又是懼……終於決然抬頭說:「蘇爺。我明兒能上工。」
蘇里圖有些不快自己說了一半的話被生生地打斷,不過也只停了喝茶,上下打量著冰兒道:「要不,還要你去廚下幫忙,歇歇身子?」
「不用。」冰兒道,「我還去挑柴。上次太爺說要多燒些紅羅炭,我這裡不能誤了大家的事。還有胡家大少爺……」
胡家大少爺原已經被枷得奄奄一息,終於因著冰兒這句話被蘇里圖放了枷,重新到炭窯去趕燒縣太爺要的紅羅炭。官莊的流人,命都不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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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間吹響玉簫,果然又見慕容業,他神色中帶著些關切,仔細端詳冰兒的臉色,有些憂心忡忡地說:「臉色怎麼這麼差?病得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