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察覺得心裡緊緊的,忍不住地悲哀憤怒,眼光掃向唐博倫,唐博倫尚未意識到,還要邀功:「卑職正在訊問這名脫逃的犯女,沒想到這個賊子闖了進來。好在也沒給他得了手,只不知道他與這犯女什麼關係,但看他們言語閃爍,分明有詐。是否要卑職繼續詢問,人是苦蟲不打不成,倒不信打不出句實話來……」海蘭察聽著,咬牙切齒的憤怒,可是唐博倫雖是自己的下屬,但文官隸屬吏部管轄,自己沒有直接治他罪的權力,而彈劾什麼的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給唐博倫威懾。
海蘭察板著臉,只略頓了一頓,緩緩放下馬蹄袖,再莊重地解開玉草涼帽的系帶,把帽子捧在手上,利索而穩當地面向冰兒屈膝行請安禮,然後放下帽子,跪在地上碰了三個頭,口中朗聲道:「奴才盛京將軍海蘭察恭請玉安!」
東北三省不設督撫,將軍便是一省最高軍事、行政長官,海蘭察位高權重,卻向冰兒行此大禮,不由得唐博倫不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冰兒飄飄忽忽的眼神看看慕容業又看看海蘭察,俄而擠出一個苦笑來,對海蘭察道:「你怎麼會來?」
海蘭察沒有回答,只說:「既然慕容業已經抓到了,我自然要稟報皇上,我先派人送您去休息養傷,一切等聖諭下來再說。」
冰兒見他滴水不漏,知道問不出什麼來,努力彎腰從地上撿起慕容業的劍,眼神突然銳利起來,突然指嚮慕容業的咽喉:「那你恐怕要給我一個交代!」
慕容業知道冰兒的言下之意,只是淡漠地笑著:「交代什麼?」
冰兒眼神複雜地看著他,手上的劍頂在慕容業的脖子上,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你自己知道!」
慕容業微微一笑:「你父親殺我父親,你又害死我未婚妻,我們本就是不共戴天,今兒落在你的手裡,該殺該剮我也認了。」
冰兒的淚直在眼眶裡打轉,硬忍著沒有落下來,咬牙道:「你既然自己找死,不如此時我一刀殺了你痛快!」海蘭察忙道:「這,還是等聖諭比較好吧?」慕容業仍是微微的淺笑,抬了抬下巴,露出頸脖。海蘭察輕嘆一聲也不再阻攔,牢牢地盯著這一幕。
冰兒有意避開海蘭察的視線,對慕容業使著眼色,她雖然沒有出聲,但慕容業看出她的嘴型就是一個「走」字,然而他只是扯起唇角,似笑不笑的,垂下眼帘道:「我輸了。你動手吧。」
冰兒突然大怒,「哐啷」一聲把劍扔在地上,排開周圍眾人,奪門而去。海蘭察忙命令幾個副將追下去保護,又吩咐鎖拿慕容業,最後回頭看著唐博倫,淡淡的、卻是從齒縫裡擠出的聲音:「唐知縣,你好大的膽子!等著聽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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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頂上不是斑駁的房梁,而是天青色繡「萬里山河」的綢帳子,鼻中隱隱傳來淡淡的龍腦香味,冰兒「呼」地坐起身,背上霎時傳來一陣劇痛,她低低一聲呻_吟,床邊便聽見急急的步子,一個小丫頭揭開帳子一角,露出一臉甜笑:「醒了?」然後咋咋呼呼對外面喊道:「她醒了!她醒了!」
冰兒正待問什麼,一個身著秋香色繡花夾襖,繫著桃紅色百褶緞裙,面如滿月,眉眼彎彎的夫人快步走了進來,冰兒一眼就認了出來,她是海蘭察的夫人——翠兒。
翠兒幾步就到了床邊,眉眼聲音里俱帶喜氣:「阿彌陀佛,公主你總算醒了!那天我們海蘭察說你暈倒在林子裡,找了尚陽堡的一個庸醫看了說救不回來了,他自己嚇得直冒冷汗,我也生生地吃了好幾天淨齋,好在回盛京後郎中說是氣血攻心,沒什麼大礙。其實我先就和我們那口子說,好賴公主在你的治下,你多少要多照應些,他總說我女人家不懂,這下好了吧!看他怎麼和主子爺交代吧!還我不懂呢!」
冰兒心裡百味雜陳,此時倒也想不到海蘭察不照顧自己的事上頭來,擦了擦頭上微微的汗,問道:「他……海蘭察他在哪兒?」
「說有些公務,叫我伺候著你。」
冰兒道:「不敢當。皇上沒有赦我,我不過一個流人。」停了停,止住翠兒勸解的話頭,又道:「等海蘭察回來,我想見見他,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