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慌忙撇開目光,低頭道:「不是……阿親王長得極像我一個故人。」
「可姑娘又是怎麼知道我的呢?」
今日茶果小宴,自然有一雙眼睛在打量,冰兒咬咬嘴唇,低聲道:「我也是一時好奇,在我皇阿瑪的御幄,瞥見了阿親王……」
阿睦爾撒納心念一動,問道:「那你一定就是五公主了?」對面那人的臉上立刻暈起兩團顏色,在淡淡月光下都能看出來,眼睛低垂著,長長睫毛顫動著蓋著眼睛裡的光,她別轉頭,似乎扭身就要跑。阿睦爾撒納不由怔怔的,好一會兒方道:「如此我是太失禮了!」俯身便是單膝跪在地上,冰兒忙叫:「別!您是尊貴的厄魯特親王,我怎麼當得起這麼大禮數!?」而阿睦爾撒納含笑說:「親王公主不過是個名分。阿睦爾撒納拜的是心儀的姑娘。」
冰兒登時臉紅到耳朵根,一別臉恨聲道:「你說什麼渾話!」扭身要走,卻聽身後阿睦爾撒納柔情似水的聲音:「我們輝特部的姑娘會伸手拉起求愛的小伙子……不過,不知道中原的風俗是怎麼樣的?大約我是一時孟浪了。還望著公主見恕!」
冰兒停下腳步轉過身,無意識地背著手,阿睦爾撒納知道她是不肯伸手拉自己,不由好笑,自己腿腳里一用勁站了起來,想問問她為什麼巴巴的過來看自己,卻見那邊一雙美目又帶著一些怯意偷望了過來,他的心裡也不由一動。
阿睦爾撒納是不是如乾隆說得一樣英俊,冰兒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是他像慕容業,確是實打實的:紫赯色的皮膚閃著健康的光澤,然而眼角眉心已帶了些許細紋,雖然也不過近三十年紀,雖然帶著笑含著情,但一身的歲月磨洗遮掩不住。那一雙眉眼,讓她看得幾乎就要哭了出來,曾幾何時,慕容業也在尚陽堡的小樹林裡這樣不卑不亢地凝望著自己,甚至眼神里的深情、眼神里的複雜、眼神里的滄桑……都一模一樣!
冰兒幾乎是逃開的,只記得自己匆匆說了句客套話,便離開了,眼角的最後一瞥見到的是阿睦爾撒納眼中的淺淺的落寞。
回到自己的寢宮,冰兒胡亂洗漱過就上了床,寢居內的燭火熄滅了,留著外面的煢煢燈光,她一個人仰躺著,望著床頂的帳帷:團團嬌艷的牡丹,流連的戲蝶,卻慢慢模糊成一灘灘黑紅色,冰兒在半夢半醒中只覺得胸口憋悶,氣息抑鬱,紅色氤氳,竟如點點血跡幻化開來,漸漸鋪天蓋地,迸濺潑灑,裹身糾纏,耳邊是若有若無似遠似近的聲聲呼喚:「跟我走……跟我走……跟我走……」冰兒猛地驚醒,只覺得背上冷汗淋漓,呼吸急促,眼前那一團團紅色猶在飛舞盤旋。一旁值更的宮女聽見她呼吸急促,連忙過來,輕聲問道:「公主醒了麼?還好吧?」
冰兒坐起身,輕輕地喘息著,急促地吩咐道:「把帳帷換掉!」
宮女一愣:「這……這會兒?」
冰兒火氣極大,把枕頭往地下一拋:「你聽不懂嗎?!」
宮女連忙稱是,叫來兩個人,冰兒坐到桌邊,邊喝著溫涼的菊花茶邊看幾個宮女換帳帷,心裡煩躁,卻不知何由。好容易換好了帳帷,幾個宮女戰戰兢兢地等候她的吩咐。冰兒平了心淡淡道:「辛苦你們。沒事了。」幾個宮女如逢大赦般出去繼續值夜。冰兒重新躺下,卻睡不著了,看著床頂上素色的絲綢,定定地發呆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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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瑪。」英祥垂手站在科爾沁冰圖郡王薩楚日勒跟前。薩楚日勒是個高而壯實的蒙古漢子,古銅色的一張長方臉,粗濃的眉毛,長而明亮的眼睛極為有神,上唇留著髭鬚,英祥很有些脫胎於他,但英祥皮膚白皙,修眉鳳目,身上散發出的文質彬彬的氣質、柔和雅致的神情,卻是極類薩郡王福晉。
薩郡王滿意地看著他的獨生子英祥,拍拍兒子的肩膀:「想不到你這麼快就到了。」父子相攜到行館花廳坐下,兩個眉清目秀的丫頭奉上奶茶,薩郡王很自然地在其中一個手背上輕柔地拍了拍,那丫頭臉一紅,急速地瞟了瞟英祥,低了頭退了下去。薩郡王笑道:「這些個小丫頭片子,一片心都在你的身上。只是你娘管得太多,不然依我說,你也這個歲數了,挑兩個秀氣溫柔些的放在你屋子裡服侍,豈不好?」